离开学就剩两天了,虽然这里的学校没有令人心烦的开学考试,但安禹还是在开学前这段时间里把所有知识大概又复习了一遍。
歇下来也只是喝口咖啡,揉揉毛绒脑袋。
这天宣弈叫他晚上来酒馆,给他弄了个欢送会,也为即将开学的服务员陶也送个行,说开学也要有仪式感。
安禹本想换一身看得过去的行头,奈何从家里过来的时候实在没拿什么衣服,而现在家里留下的都是他以前小时候的,已经穿不下了。
于是他趁着天还没黑去附近的服装店买了身还凑合的。他喜欢白衬衫或者白T恤,普普通通的那种,看起来干净,又不惹眼。
傍晚海边的酒馆里,陶也正忙活着给客人点单,路过吧台时总会顺口问一嘴:“哎安禹怎么还不来?你不跟他说的七点吗?这都七点多了。”
“应该快了吧。”宣弈擦拭着一个玻璃杯,垂着眸光,看不出在想什么。
“哎呀你也别着急,”陶也再次走回来,“迟到就迟到吧,肯定会来的。”
明明是你先问的。宣弈拄着杯子就那么看着他,没说话。
他承认自己是有些着急。
迟到可不像他的作风。
安禹是盯着时间的,他打算好了提前二十分钟就到,而他家里酒馆也不算远,当他一切准备就绪,打开门时,屋内突然传来哐当一声闷响,紧接着安禹听见了小灰的狂吠声和爷爷慌乱的脚步声。
“奶奶!”安禹冲进了屋里,险些破了音。只见轮椅歪倒在地,奶奶一动不动躺在地上,爷爷正吃力的将她的上半身抬起,小灰用鼻子往上抵着奶奶的手,但是它一次次的滑落。
安禹见状去帮爷爷,爷爷让他抬上半身,他自己已经抬不动了。
“奶奶怎么了?”第一次见奶奶病发的安禹心里十分害怕。
“上床的时候,没上去,人晕倒了,轮椅也倒了。”爷爷将她的腿抬到了床上,喘了几口气说。“我去给她拿药吃。”
安禹打开手机就要叫120,爷爷却说,这里等救护车来要很久。
他还是拨通了,不管多久他都要等。
奶奶第一次犯病救了回来,这是第二次,肯定也能救回来的。
他头一回体会到面对亲人出事的无力感,他能做的只有在手机上翻来翻去,搜索能救治的措施。而网上最有效的措施,就是打120。
爷爷给奶奶喂下药,就坐在床边静静等着,眼皮沉沉的垂着,那双粗粝的手来回抚摸着奶奶的手和胳膊。
安禹焦炙万分,拿着手机却不知道能干什么,她大脑的所有思绪都被奶奶占据,今晚的欢送会被挤压至最底部,愣是瞬间忘了刚才是要去干嘛。
酒馆里。
“你要去找他?”
陶也擦了擦手上的水,接过宣弈的活儿,咂咂嘴,“行吧我替你看着,记得给我加工资!”
宣弈穿上褂子从酒馆出来,本想去找一下安禹,结果在窗外看到奶奶躺在床上时,脚步停了下来。
安禹站在窗子边缘处,只有一半白色的背影,稍微弓着,看上去有些落寞。
宣弈捏了捏手腕上的麻绳手环,在窗外的夜色里站了一会儿,而后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他单薄的身影走在夜路中,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拐跑,路灯高高的,拉的他的影子很长很长
“怎么了。”陶也见他很快回来了,而且是一个人,觉得不是很对劲。
“他家里有事,先不来了。”宣弈声音有点哑,
陶也眉头一皱感觉更不对劲了,“你没事吧?”
“没事,秋天了,夜里有点冷。”宣弈面无表情的脱下了外套,上了二层,在楼梯上留下一句,“送完最后那一单就打烊回家吧。”就回了屋。
陶也一个人站在吧台后面,手上搅着的冰块突然就停了下来。
他之前也见过一次宣弈这样,像是突然受了什么刺激,情绪变得低落,身体也好像变得弱不禁风。
是安禹离开的那一年,他也没有再接着上学,而是被一个酒馆老板带去看起了酒馆。
他照宣弈的话做,打烊以后也没有上去再多问什么,他离开酒馆前向上望了一眼,低下头以后突然想起宣弈说安禹家中有事,便想去看看,只是现在有些晚了。
奶奶是在救护车的鸣笛声中睁开眼的。
护士下车赶到屋里时看到老人已经自己醒了,便立即给奶奶先做了个大致的检查,所有人都默不作声等待着,安禹则是压抑着自己紧张的心情,又忍不住小小的惊喜了一下,奶奶自己醒过来了。
护士们看完一遍所有仪器的显示结果,舒了口气,表示奶奶没事,目前状况良好,只是可能腿上有些磕了碰了的淤青痕迹。
安禹和爷爷也放下了悬着的心,护士说奶奶现在的状况没必要送进医院了,平时注意一些就行,要坚持吃药。
奶奶甚至自己起来说了声谢谢。
爷孙俩也跟着道谢以后,又看着救护车回去了。
陶也此时站在门外,目睹了救护车到来以及离开的全过程。
看来他来的并不是时候,不过安禹在回屋的那瞬间看到了他的身影。
“完了,忘了。”
安禹如同又被一晴天霹雳分成两半。
可是陶也却走过来跟他说,“要不然明天?”
“好。”安禹说,他眼神有些闪躲,理虽直但气不壮,“宣弈说什么了没?我还没跟他解释……”
陶也纳闷了,“宣弈不是来找过你吗?他知道啊。不是你告诉他家里有事的吗?”
安禹这回也皱起了眉,“他没过来啊,我也没看见他没告诉过他。”
陶也仔细想了想,发现宣弈确实也没说是安禹告诉他的家里有事。
“或许他就是在外面看了一眼吧。”陶也有些心虚的猜测。
安禹却愣神了很久后才点头,“嗯。”
“对了,你奶奶好点了别忘了告诉他。”陶也说,“他可能受刺激了。”
“受刺激?”安禹不明白。
“嗯。”陶也用力点点头,“他一回来就跟被妖怪抽了点阳气儿似的,我看着不太对劲,你当初走的那年,他也是这样的。”
安禹感觉有什么戳到了他的心脏,有些说不出来的刺痛感。
陶也拍拍他的肩,语重心长说,“我觉得他肯定是受刺激了,他平常不这样,我跟他相处时间挺久了,比你了解他点儿,你有时间去开导开导他吧,挺晚了我就先走了。”
陶也挥挥手走远了还提醒他,“明天别忘了啊!”
安禹站在原地很久没有动。
比我还了解他。
真的吗。好像也对。
安禹知道,四年了,陪着他的一直是陶也,自己其实半点也不了解他。
他了解的那个宣弈是个稚气未脱的小男孩,喜欢吃甜食,喜欢粘着他,不喜欢一个人,不喜欢下雨天。
而现在他已经消失很久了,他长大了,成熟了。
他们都在时光里渐渐被模糊成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影子。
————
第二天他没有等晚上,醒了直接绕着山去了酒馆。
安于站在挂着打烊牌子的玻璃门前,门锁着,他抱着试试的心态敲了敲。
没人开门。
酒馆一般晚上才营业,陶也也是晚上上班。可是平常宣弈会在这里,门会开着,只是白天很少有人来。
他掏出手机给宣弈发消息,问他在哪。
安禹不知道除了酒馆他还会去哪里。
等了几分钟,宣弈没有回话。
安禹又给陶也发:宣弈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