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敲敲门后,摇着轮椅进来看见的便是这幅景象。
“干什么呢这是?”奶奶不敢惊扰他们,便放低声音问道。
安禹抬起头看向奶奶,语调自然上扬了些,为了掩盖刚刚突如其来的感伤,“没什么,跟小灰玩呢,怎么了奶奶?”
奶奶给他递过来一个红色的小锦囊,上面绣着一个福字,她笑起来脸上皱纹的痕迹就更深了些,“这不是快开学了,也是最后一年啦,奶奶给你锈了个锦囊,保佑你考个高分,上个理想的大学啊。”
安禹接过了那个锦囊,也笑着对奶奶说,“你放心奶奶,我肯定考个好看的分回来,到时候让你跟别的老太太炫耀炫耀。”
“好嘞,”奶奶一拍手,“我等着瞧瞧!”
小灰扑到奶奶腿上直摇尾巴,奶奶也乐呵呵攥着它的爪子,嘴里念叨着,“我大孙子要上大学了啊,上大学了……这几年没看着你长得比你爷爷还高,当初你爸妈带你走的时候,还没你爷爷高……”
安禹就这么静静地听着她喃喃,没有打断,只是偶尔点点头。
“小禹,你别怪他们。”奶奶握着狗爪仿佛握着安禹的手,一下一下慢慢拍着,“他们确实有愧于你,但是你不要怪他们。”
安禹知道,奶奶说的“他们”是指他的父母。
“别去想他们,好好过自己的,还有奶奶和爷爷呢。”
安禹笑了一声,带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讽刺意味,“我早就不会去想他们了,我一直就没想过。我现在很好,我能过好我自己的。”
“行,那奶奶就放心了。”奶奶说,“对了,今年十八了吧?”
“嗯,十八了。”安禹点头。
“可以谈个对象了。”奶奶说,“留意着点儿好姑娘啊,但是千万别耽误学习,其实上了大学也行,但是奶奶还是希望早点……”
安禹内心此刻真的很矛盾,一提到对象他的脑子里就全是宣弈,但是要怎么跟奶奶解释,怎么说出口?
他最不愿去想的事就是这个,万一奶奶不接受,留下遗憾,但又绝不可能说服自己领别人来见奶奶。
两边都是悬崖,无论走哪一边都会摔得粉身碎骨。
“奶奶,我不谈对象,跟我朋友在一起就挺好的。”安禹最后硬是掐着自己的手指关节说了出来。
“谁啊?小弈和小陶啊?”
安禹心里慌张的万马奔腾,他不敢看着奶奶,就看着小灰,没说话。
奶奶笑着说,“他俩怎么行,他是男孩儿,你得找个女孩儿,娶个媳妇才能陪你过一辈子,再说人家也是要娶媳妇的呀。”
安禹没说话,他说不出来任何一句。他突然意识到,好像从始至终都是他自己在幻想些什么,他根本没有明了的问过宣弈的想法态度,甚至连试探都没有。
他自己做了那场黄粱美梦,他自己幻想着宣弈深情的对他说“我爱你”,他自己给人拍了照片又偷偷设成壁纸……他自己想了整整四年。
全都是他自己在满足自己,而他根本没向宣弈迈出过一步,他还不敢。
反而是宣弈一直在向他靠近,他为他调了酒,为他挑选西服,为他买了喜欢的诗集。
奶奶其实说的很对,宣弈要找女朋友的,如果他一直怯懦下去。
最后他点了点头,像是妥协。
但他自己清楚,这不是妥协,只是此时无能为力的代价。
“记得跟你爷爷办清学校那些手续。”奶奶离开屋前嘱咐道,“哎记得让你爷带着老花镜,不然他看不清,他还老忘了。”
安禹说完知道了后奶奶便出了门,而安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听着门外奶奶轮椅的动静,逐渐越来越小,一阵窸窣的开门关门声响过后,安禹才一下子瘫在床上。
小灰没走,安安静静坐在了他的床边。当时他的床对于他的身高来说刚刚好,现在他长高了,床显得有些矮,也有些小了。
他抬起手就能搭在小灰的鼻子上。
“我又要开学了。”安禹一想到在学校的时间都看不到宣弈就很不爽,像失去了定心剂,又回到过去城里那四年烦躁不堪的日子。
要不是学习填满了他,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度过那荒芜亦荒诞的时光;而在那荒诞的时光里,可能仅剩对他的想念,还在他的生命里流着淡淡的光。
不过这次还好,想念的那个人就在自己身边,放学还可以去看看他,不会再有那么难捱。
如果可以,他真的好想再和宣弈做一次同学,坐在一个教室上课,做同一张决定命运的考卷……
想着想着就漫无边界了,他想要的远远比想象的要多。
就像爷爷奶奶不能弥补爸爸妈妈带给他的遗憾一样,也没人能弥补他们青春里这几年分别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