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窗框被逐渐强盛的阳光照亮,泛黄的窗户纸柔和了窗外刺眼的光,不知不觉,天已经亮了。
邵衡睁开眼睛,眼底一片清明。
这个时候,他该早早地收拾好自己,准备食材,生活做饭,再过一会儿,等太阳升得更高一点,医师就会醒来,晃晃悠悠去灶房寻找早饭,
但昨晚,医师对他下了禁令,收回了他自由行动的权利,别说外出,这间屋子就是他可以活动的全部范围。
邵衡在狭小的空间里简单活动开肢体,复又盘膝坐回榻上,他早有准备,此时也就不觉得多难以接受。
相比自身的处境,他更在意其他。
昨夜医师对他不满骤然离开,他心神失常,乃至于忘记将至关重要之事告知医师。
邵衡垂下眼帘,遮住眸底的异色,
只是这样一来,他只怕连最后一丝留下的可能都被他自己亲手斩断了吧。
“叩、叩、叩、”
三声轻响,唤回邵衡游离的思绪,
是医师。
路遥把一小碗棕色近黑的药汁放到青年的手边,自己随便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困倦地眨眨眼睛,言简意赅,“喝。”
她昨天一晚上都没睡好,闭上眼是某人背后中刀坠落山崖脸色惨白等死,睁开眼是某人破破烂烂的身体状况,多躺一会儿耳朵边就能幻听到某个莫得感情的声音在催,
那个人眼看就快死了,你是怎么睡得着的?
路遥:“……”
她不死心地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确定是真的睡不着,只能掀开被子,大晚上不睡觉熬夜翻医书写药方,
等她睁着布满血丝通红的眼睛勾勾画画改出一张勉强满意的方子,太阳都已经晒屁股了。
路遥揉着熬夜后臌胀个不停的太阳穴,升起炉火熬了一碗药出来,盯着青年一口喝干,再给人塞一颗蜜饯,这才感觉脑袋里的恶魔低语消停了一会儿。
她收回见底的瓷碗,狠狠松了口气。精神一旦放松,彻夜未眠的不适登时翻涌上来,头重脚轻,腿软没能踩稳地面,脚下当场一个趔趄。
路遥暗道一声不好,胡乱挥了两下手,企图找到支点撑起身体。然而疲累麻痹了她的神经,往日轻而易举能做到的事眼下却成了难题。
好在一只手臂从身后探出,牢牢抓住她的胳膊。
路遥慢半拍缓过来之后,盯着青年看了一会儿,慢吞吞地说,“多、谢。”
她顿了一下,四个字四个字地补充说明,“喝药之后,半个时辰,可以吃饭。好好休息。今天休息,有事唤我。”
强行催动快拧成浆糊的脑子想了想,似乎没有疏漏,她朝青年点点头,就要离开。
再不休息,她觉得自己当场就能猝死在这儿。
“我,有话想和您说。”
邵衡当然能看出医师不对劲。医师肌肤偏白,两个明晃晃的黑眼圈出现在医师的脸上实在是显眼。
但有些事关乎性命,他必须在恶兆来临之前尽快告诉医师。
青年握着她袖子的手太用力,语气也太郑重,路遥眯起眼,觉得自己肯定走不脱,于是慢吞吞坐回椅子上,缓了缓神,压下几分困意,“你说。”
“是昨天,去往生堂之后。”
邵衡垂首,飞速把盘桓在心里己经斟酌的事情全盘托出。
路遥斜倚在桌边,一手按压额角,艰难地从中提取出重点,“你是说,我们出城的时候,你觉得有人在跟踪我们?你肯定?”
邵衡迟疑了一下,哑声道,“我只有五成把握”。
幽冥间不是任人进出的慈善组织,正相反,它对每一个与之相关的人都极尽残酷,
更别提他还是个企图叛逃并且付诸行动的叛徒,
哪怕只有一成的可能都要提起一百分的警惕谨慎行事。
那时虽不曾仔细检查,但反复思索复盘之后他可以肯定,在城门口时那股被窥探的感觉绝非错觉,
很有可能已经有幽冥间的人混入青石镇,只待探查到他的行踪之后就会展开追杀。
路遥:“……”
这都是些什么事啊,“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古人诚不我欺啊。
她忍着脑袋的胀痛,企图梳理清楚眼下的事态,“我记得,你昨天出去的时候是易了容的?”
不仅是昨天,青年自住在她这儿算起,一共就出了两次门,每一次都是做足了准备,保证见到他的人不能一眼窥见其真实面目。
“是。但不能排除身形、习惯暴露的可能。”邵衡道。
他出身幽冥间,受训十余年,再怎么尽心遮掩,动作间总免不了带出几分过去的习惯,
对幽冥间的死士来说,这些细微的习惯就像是黑夜中的烛火,实在刺眼。
“……从我把你捡回来,这都已经一个多月了吧,那些人还没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