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聊两句,他忽地想起了什么,正色道,“对了,前几日不见路姑娘来南山堂,今日又到得这么迟……”
路遥怔了一下,“抱歉。”
她答应过董老大夫会来坐诊,却又无故旷工,这确实是她思虑不周。
董老大夫温和地摇了摇头,关切地问,“可是遇上什么麻烦了?”
他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只是他二人认识那么长时间,路遥从来都没有出现过这种状况,他实在有些担心。
说着,董老大夫指了指自己,“老头子我虽然没多大本事,这方圆二里地还是有不少认识的人、说得上两句话的。”
这话说得其实是有些谦虚了。
董老大夫开了半辈子南山堂,医术好,体恤患者,用药实在,积攒了不小的口碑,这附近的人多多少少都受过他的照顾,愿意给他几分面子。
“不是什么大事,”路遥顿了一下,想了想,慢慢说道,“只是前些日子进山的时候救了一个人。那人误入山里太深,遭了什么意外,伤得只剩下一口气,我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人给救回来……前几日他实在离不开人照顾,直到今天才得了些空闲。”
南山堂只是一家普普通通的医馆,董老大夫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老大夫,
而无论是邵衡死士的身份还是他曾经从属的势力都是个大麻烦,路遥不想因为自己身上的麻烦事而把这个心善的老人拖入危险的江湖。
可她确确实实需要董老大夫的帮助……这一下子就陷入两难之中。
“是吗……山里野兽多,凶得很,还会伤人,他大概是遇到什么厉害的野兽了吧。”董老大夫薅着胡子的手顿了顿,自然地接过话茬,“伤得这么重,想要养好……只怕要花上许多功夫……”
路遥抿了抿唇,低垂下眼帘。
皮外伤倒是还好,她备在药庐的那些草药足够应付,真正麻烦的是邵衡身上潜藏的、不知何时就会爆发的毒。
她欲寻解毒之法,可要用到的药材有几样不常用,药材铺里多半没有卖,真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或许她该进山里再瞧瞧,既然能找到白石兰花,说不准也会有她需要的那几样。
就在路遥左右为难的时候,只听董老大夫说道:“如果有什么短缺的药材,尽管同我讲。哪怕南山堂里没有……老头子我好歹开了几十年医馆,总归有些门路。”
心事被人说中,路遥微微睁大了眼睛,“这、这怎么好……”
董老伯对她多方照顾,她怎能再三麻烦董老伯?
“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想太多。”董老大夫摇头晃脑地叹了口气,“当初要不是路姑娘帮忙挑出那些出了问题的草药,这南山堂早就开不下去了……南山堂总有需要采买药材的时候,回头我让阿宝多跑几家药商问问。”
“……多谢董老伯。”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路遥便没有再拒绝,她提起桌上还没干的毛笔,蘸了两笔墨墨,在开药方的纸上提笔写下几个名字,然后从随身的荷包里摸出一粒碎银,“这是买药的钱……”
董老大夫一看,装出一副微愠的样子,“一点小忙而已,做什么这么生分。”
这一次,轮到路遥坚持己见,执意不肯退让,
让董老伯掺进她的事情里来已经违了她的本意,万不能让老人出了力气再赔上银钱。
董老大夫犟不过,只能随她去。
事情解决,路遥另买了些可治外伤的药材用来填充药庐,见天色渐晚,同董老大夫辞别。
日暮西山,正是晚炊的时间,念及只能躺在屋里静养的黑发青年,和她熬的那一锅营养均衡绝对管饱但味道也绝对说不上好的粥,再摸摸饿得咕咕叫的肚子,回去的路上,路遥特地绕远一条街,去包子铺里买了几个热腾腾香喷喷的素包子,顺带着去木匠那里补买了个窗栓。
一手药材包,一手油纸包子,踩着落日的余晖,少女满载而归,
这份闲适的心情只持续到她推开药庐的门为止,
熟悉的山林,熟悉的木屋,屋中空空当当,只看得到空无一人的木塌,却没有见到那个本该躺在上面好好养伤的身影。
人呢?
路遥瞬间沉下目光,抿紧嘴角,头顶罩满了乌云,无数个不好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在心里成片闪现——
不能怪她多想,前车之鉴犹在眼前,她把人从树林里捡回来,那可是捡了两次!
难不成那人真的趁她不在家,又双叒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