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煎药的一小会儿功夫,那人竟然就这么跑了……
这可真是、这可真是……
想想昨天从深山到木屋的艰辛跋涉,想想彻夜不眠的辛苦付出,想想煎药时的强撑的困倦,
再看看空无一人还留着余温的床榻和窗前的痕迹,
路遥铁青着脸,胸口一阵剧烈起伏,收紧的指尖用力到发白,实木的窗框几乎被捏到变形。
她咬紧了牙忍了又忍,终是从牙缝里泄出一丝冷笑,“好,好,好……当真……好得很!”
………………
邵衡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意识随着漆黑的海潮起起伏伏,泼天的大雨片刻不曾停歇,仿佛永远都等不到尽头,接天连地的水幕冲刷过整个世界,带来令人战栗的潮湿和冰冷。
半梦半醒间,邵衡奔跑在漆黑的丛林之中,身后的追兵在不断迫近,锋利的箭矢擦过脸侧,浓到近乎于黑的墨绿铺天盖地,从脚下一直延伸向看不到边际的天边,
暴雨,暗器,山林,追兵……
所有的这些交织成了一张巨大的网,
他被困在这一场雨中,也被困在这一场梦里,漫无目的地逃亡,混沌的脑海中只剩下唯一一个念头,
快逃……快逃……必须……逃出去……逃出去……逃……
忽然,破空的尖锐爆鸣在身后响起,拉着长长的调子划破空间,转瞬即至。他只来得及躲开致命的一箭,紧接着,后背一阵剧痛炸开,湿热的液体流淌过脊背,
他自悬崖跌下,如同一只断了翅的鸟,无法高飞,只能坠落,模糊又朦胧的视野中,唯有漆黑的人影重重叠叠静立在山崖,冷冷注视着他跌向大地,摔得粉碎。
梦碎的那一刻,邵衡猛然睁开眼睛,伸手探向胸口,
他抓了个空。
邵衡瞳孔骤缩,瞬间提起内息,警惕着防备可能到来的伤害。
屋内除他之外空无一人,
不大的屋子一眼就能收入眼底,靠近墙根处摆了两排不知用途的木头柜子,近旁随意摆放着些形状奇怪的工具,有石制,也有木制,看不出用途。再远一些,采光最好的窗边是一套空置的桌椅,桌上除去一座笔架、一支毛笔、一方砚台外空无一物。
在桌脚不远处的地上,靠近门的角落,邵衡看到了一团被随意丢弃在那里的黑衣。
几乎不用思索,邵衡跳下床,把衣服穿在身上,抬手在胸口处摸到了熟悉的硬物。
幸好,还在!
趁四下无人,他必须尽快快离开。一旦被人发现,以他重伤的身体定然再无逃脱的机会。
门窗紧闭,必定落了锁。邵衡略过插着门闩难以突破的门,径直来到窗前,用所剩无几的内力震断插栓,翻窗而出。
他显然估错了目前的身体状态,如此剧烈的动作下未及落地便觉眼前一黑,整个人跟着恍惚了一瞬。
一瞬的失误,待猛然回神之时,离地面已是咫尺之间。
来不及多做反应,邵衡蜷缩起身体,以肩胛撞在地上,随即顺势滚了两圈 ,卸下冲力。
纵然再怎么小心,这一番意外难免牵动伤势,尖锐的疼化作一把尖刀,拨开皮肉,直插心口。
“唔……”
突如其来的强烈刺激让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他咬牙咽下喉咙里翻涌着的痛呼,欲要起身却无力驱动四肢,
亲眼见证自己无力至此,邵衡眼底泛起一丝悲凉,
三天四夜的追杀,层层叠叠的外伤,几近耗干的内力,这副无用的躯体还能支撑多久?难道只能到此为止了吗?
屋漏偏逢连夜雨,未多时,自地面传来规律的轻响,似有人由远及近,正往这边而来,一旦被抓住,等待他的只会是暗无天日永无止息的刑罚。
他不畏惧刑罚,也不害怕死亡——受不住罚的那些早已经成了九尺泉下的一抔黄土,
他不在乎将来,也无所谓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他只知道,自己绝不能被抓住,
至少现在,绝对不能!
脚步声逐渐迫近,邵衡闭了闭眼,从干涸的丹田强行抽出最后一丝内力。
片刻之后,一股森然凛冽的气势陡然爆发,一放即收,邵衡睁开眼睛,从地上一跃而起,三两下没入丛林,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