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交错的树枝遮挡住视线,邵衡方才停下脚步。
他强压下胸腔里翻涌的血气,抬眼望着前方重重叠叠看不到尽头的树木,低低喘了口气,背靠树干缓缓滑落。
滞涩的钝痛在身体里流淌,抽走本就不多的气力,不计后果压榨内力的爆发让他得以逃离危险,随之而来的反噬却无异于火上浇油,叫干涸的经脉阵阵抽痛。
若是全盛状态,他大可以踩着树枝快速穿过丛林而不惊起一只飞鸟,
若是内息尚存,他也可以提气轻身,轻巧踏过枯叶而不留下一丝痕迹,
可现在,他刚受了重伤,身体疲乏,内力全无,眼前黑一阵白一阵,莫说踏叶无痕,便是让自己保持清醒不晕过去就已经竭尽全力。
一日前的暴雨使得林中积满了水,混着原本就泥泞的枯枝烂泥,前进的每一步都十分艰难。
邵衡抬起手臂按在胸前。
这里有一个暗格,格子里放着一样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东西。
还差一点……只差一点……
邵衡咬紧了牙,拼力从这具濒临极限的躯体中压榨出最后一点力气,扶着树干摇摇晃晃地重新站了起来,
眼前墨绿阴暗的树林有过一阵模糊,很快就恢复清晰。
山林之中危机四伏,他支撑不了太久,必须抓紧时间。
透过重重叠叠的树叶,借天上那一轮金乌,邵衡很快分辨清楚前进的方向。
强大的意念或许可以压下肉\体的伤痛,累积的疲惫却好似附骨之蛆,紧紧缠绕在邵衡的身上,
重逾千斤的四肢,逐渐粗重的喘息,难以聚焦的视线……潮湿的空气随着每一次呼吸填充满胸腔,带来几近窒息的感觉,
无处不在的墨绿,无处不在的蝉鸣,遮蔽天日的树丛一层叠着一层,好像一座无限延展的迷宫,永远都走不到尽头。
人力终有尽,
在不知走了多久、不知走了多远之后,邵衡脚下被一根枯枝拌了一下,疲惫不堪的身体来不及做出反应,摇摇晃晃地顺着惯性向前倾倒,就这么一头栽了下去,发出“嘭”一声巨响。
受惊的虫蚁争先恐后地逃离,近旁的鸟雀被响声吓了一跳,拍拍翅膀躲到更高的枝上,
邵衡尝试着用手臂撑起身体,然而重击之下,本就勉强的躯体再也无法回应主人的意志,拼尽全力也不过是原地翻了个身。
几次尝试都无果,他不得不放弃原本的打算,暂时休憩片刻。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人烟稀少人迹罕至,要是他在没有力气站起来,会不会到死都不会有人发现?奇异的念头幽魂般在脑海中飘过,邵衡为这个想法愣了一下,紧接着无法抑制地呛咳了几下。
泥土腐朽的气味混合草木的味道充斥鼻息,在这片山林中,阳光被隔绝在外,阴冷和黑暗才是永远的主旋律,
邵衡早就见惯了黑暗,然而山林的阴暗和他所熟知的并不相同。
他能看到草丛的阴影中有举着镰刀的螳螂蓄势待发,
肥胖的虫子对着草叶大快朵颐,丝毫不知大祸即将临头,
灰色的小蜥蜴挥动四趾的爪子,摇晃尾巴三两下窜上了树,一头扎进葱茏的树叶之中,
即使身在暗影之中,这片山林依旧鲜活,处处充斥着生命的痕迹,
如果真的力竭身亡,死在这里似乎是个不错的结局,邵衡想,但他还有必须要做的事情,他还不能死在这里。
片刻的休息已经足够他积蓄起继续前进的力量。
感受着四肢稍稍退去的无力,邵衡缓缓深吸一口气,腰腹用力,支撑自己从地上爬起来。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沙沙”的轻响,
仿佛有什么东西踩过枯枝,正向这边靠近,
听声音,来的是个大家伙。
灰狼?棕熊?野猪?还是大虫?
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现今行动迟缓的他能够轻易应付的。
邵衡稍稍收敛气息,把每一次呼吸都压到几近于无,侧耳倾听着,手指摸上藏在腕上的匕首,专注寻找一个一击必杀的时机——他只有唯一的一次出手机会,必须得等那畜生离得近一点、再近一点、更近一点,然后……
那阵轻响在附近徘徊片刻,转而直直朝他而来。
一击必杀!
腰腹用力,邵衡借反冲之势腾身而起,整个人化作一道黑影扑向来袭的凶兽。
“当”一声脆响,匕首被挡了下来,
紧接着,邵衡感到腕上忽地一麻,五指顿时泄力,
匕首自他掌中滑落,深深插入淤泥之中。
来的不是野兽,而是个人,
判断失误!
邵衡瞳孔骤缩,一个猜想惊雷般炸响在脑海,他翻身后退,单膝半跪在地上,
果不其然,
一个身着白衣的少女自林中漫步而出,缓缓向他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