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劳克端了点饼干当夜宵,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关于黄铜夫人养子女的资料、铁皮搜集的证言与走访记录、尸检报告、多伦的搜查结果……乱糟糟堆在一块,想理清得花不少时间。
他坐在床上伸个懒腰,犹豫再三,决定先从最薄的养子女资料开始。
珐毕安,被收养时21岁,现60岁。
赤铜,被收养时16岁,现54岁。
戴安娜,被收养时15岁,现51岁。
洛默尔,被收养时13岁,现48岁。
约拿,被收养时12岁,现46岁。
斯比瑞恩,被收养时5岁,现35岁。
斯比瑞恩被收养的年纪与其他人相差有点大 。不过更令人奇怪的是戴安娜,满头花白真不像五十出头,出了什么事呢?
不管怎样,目前已知的是,养子女被以黄铜夫人手法附加出的信召集,内容是关于不知真假的“遗产”。可从资料来看,这几位中有三位不差钱,分别是赤铜、珐毕安和斯比瑞恩。
赤铜是族长,自不必多说。珐毕安在军中任职,还是在边境那种地方,有钱也用不了,当年黄铜夫人死时的那笔钱还存在银行,一分不少。至于斯比瑞恩,他平时过得相当节俭,根据资料来看,他完全可以这么活到死。这几位说是被遗产吸引,似乎没什么说服力,不过剩下三人就完全不同了。
先是死者约拿,他名下有几家孤儿院和学校,却没稳定收入,早已入不敷出。戴安娜则是服装公司的老板,经营不当导致资金链出了问题,急需一笔钱来补缺。至于洛默尔,看上去一副成功人士派头,内里却是实打实的赌徒,可以说是债台高筑,没缺胳膊少腿算他命好。
转眼间,资料到了底。
不过说来奇怪,黄铜夫人很有名,但她的养子女却默默无闻,他们好像从未标榜过自己的身份。只要心思稍微活络些,用黄铜夫人的噱头创造些经济价值应该是没问题的,为何不这么做?
克劳克来回翻弄资料,也没找到答案,只能先放一边,目光投向另外三本资料。简单检查后,他发现证言记录可以结合多伦的调查报告一起看,这样能省点时间。
从第一视角切入,推开礼堂大门,就是人数最多的舞厅。案发当日,这里聚集的重要人物有:王子与那群侍从、全部的六位养子女、记者与她的团队、还有被当做嫌犯带走的艾萨克和他的师傅。
其中,洛默尔一直待在角落里,从头到尾没离开过。斯比瑞恩因醉酒而被安置在医务室。戴安娜在歌曲前段曾离开大厅,近末尾时回到原地。约拿则是在演讲阶段就离开大厅,再次现身已是尸体。珐毕安最特殊,她在歌曲末段就离开了礼堂。
从多伦的记录中可以看出,为了调查,餐桌上的食物发馊了都没被收走,已经在力所能及的条件下,最大限度的保留了当日现场。
不得不说,多伦确实适合做这种调查工作,几乎所有要求调查的细节都被准确描述了出来。比如王子坐过的位置,几乎是把软垫上的印子都记下了。当日,王子端坐在那,最大幅度的动作就只有让侍从倒了杯红酒。
然而那杯酒大有讲究,从目击证言和醒酒器摆放位置来看,侍从是以招待客人的侍酒礼仪倒的酒:王子是主位,客位正对舞台上的赤铜,几乎等同于宣誓主权。难怪赤铜在委托调查时会把王子放第一位,估计就是看出来了这点。
同样有问题的还有记者当时的站位,多伦在那附近的餐桌上发现了些气味古怪的粉末,并收集样本带了回来。本来要明天送去鉴定才能知道具体用处,结果多伦说他有办法,直愣愣舔了一口,然后……现在人还没从厕所出来。
这半月冒险以来,多伦每次受伤都不舍得用药,说这样省钱。遇到不确定的危险时,老喜欢拿身体做实验,平白无故添许多不必要的伤。克劳克苦口婆心劝到现在,好不容易让受伤频率降下来,结果还这样!难道说试毒就不算伤吗?
唉,目前不是替脑袋有坑的队友操心的时候,重点应该是那粉末状的泻药,为何会出现在记者团队的周围?是别人要害她,还是她要害什么人?可记者那桌全是些人类小贵族,她和那些人应该没什么交集才对。
接着,视角转向所有人目光的焦点,也就是舞台。上头的乐器多少有些损坏,大概是命案发生后,表演者们惊慌逃窜时摔的。舞台后的落地窗听说原本是可以开合的样式,之后觉得多此一举,才改成现在这样的固定窗。
正厅查完,走进一楼左侧的走廊,手边第一个房间就是乐器室,绝大数主流乐器都可以在这儿找到。不过其中有不少坏的,比如弦断了或是琴码缺失,好像是因为乐队的成员除了钢板都不怎么专业,为了开幕式不停训练,才弄坏了那么多。
乐器室隔壁就是临时医务室,专门防止酒后斗欧、醉酒、食物过敏等意外。根据记录看,当天这里有三床病人,最特殊的莫过于养子女之一的斯比瑞恩,他貌似不小心喝了杯特别烈的酒,之后一直躺在这,不过医务室没有配备医生,所以没人能证明这点。
最后是储藏室,克劳克一度把这里当做重点调查对象,或许是受前辈子文艺作品影响,他总觉得这种地方会藏着凶器或其他作案道具。可惜最后证明这不可能,因为储藏室平常都会上锁,案发当日,只有女仆长为了换桌布而开了两次门。两把钥匙分别在女仆长和赤铜身上,没丢失过,也没有明显撬锁痕迹。
说起锁,整座礼堂的门锁都相当老式。门一但合上就会自动上锁,而且无法直接打开,无论里外,都必须用钥匙才能开门。正因这个特性,除了储藏室的门外,其他房间的门都被魔法固定,无法随意开关。
而一楼的另一侧走廊倒没什么好说的,演员休息室除了演员本身外,还有化妆师和助理等,所有人都没注意到异常。值得一说的只有这条走廊的紧急楼梯,这是除了大厅的主楼梯外,唯一可以正规上下楼的地方。根据演员休息室人们的证言,音乐演奏开始至尸体被发现期间,除了女仆长、约拿、艾萨克外,无人上过楼。
二楼的赌场是某位矮人长老的主意,听赤铜说,是为了从有点小钱的客人手中捞笔钱,为此没少安排诱导消费的手段。不过目前来看,二楼与这起案件关系不大,就没让多伦做太详尽的检查。最显眼的只有赌场门口那座高大的赤铜雕塑,听钢板说,那本来放的是黄铜夫人的雕像。
最后,也就是重中之重的三楼。三楼房间不少,除了休息室、按摩室外,还有以案发现场为代表的吸烟室。经过多伦的仔细搜索,在约拿坠落的吸烟室里,找到了些许被擦拭过的血点。
尸检报告显示,约拿的外伤只有坠落的挫伤、后颈的针孔和致命伤,无任何其他外伤的情况。这样看来,血点应该是将沾满安眠药的针扎入时留下的。为了快速起效,安眠药中还带有加速血液循环的咒文,所以那么小的伤口才会留下那么明显的血点。
等等,当初,克劳克之所以怀疑艾萨克不是凶手,就是坠落现场中地标不正常的滴落状血迹。他本以为是约拿早就被杀害,从窗户抛下后导致的,但尸检报告推翻了这一猜测。所以为什么会留下那种血迹?
首先,血迹证明约拿当时确实处在高处,问题是,后颈那么小的伤口,哪怕有加速血液循环的咒文,也没办法产生那么多不正常的血点才对。除非……约拿死前,上半身有相当长的时间被悬浮在窗外!尸体上方长条形的压迫痕迹,难道是固定时留下的?可多伦没在吸烟室找到符合条件的东西啊!
克劳克按揉发痛的太阳穴,长舒一口气。接下来,就只剩下铁皮搜集的关于养子女们的口供了。为节省时间,他决定只挑重点记录。结果,来回翻了个遍,也没找到值得一记的事。
该说不愧是至少三十多岁的人么?这些记录几乎全是扯皮,一问死后的感想,统一是“悲痛”和“不可思议”,说起案发前后的行踪,清一色都说“闲逛”,根本就是欺负矮人聚落没监控手段!明明一看就像是糊弄鬼的回答,却没办法证伪。
只有人际关系算是有价值:戴安娜和其他养子女都大吵过架,洛默尔借钱被斯比瑞恩拒绝后常说他坏话,约拿曾被珐毕安当面说“难成大器”,而赤铜则和斯比瑞恩相聚时不欢而散……这些只是最表层的矛盾,听赤铜说,无数大大小小的重点被刻意避开,没人想去谈及。
克劳克搜集这些信息是怀疑仇杀的可能,是不是养子女中有一人对兄弟姐妹怀恨在心,才策划的这一连串事情?
怀疑毕竟只是怀疑,克劳克没在缺乏根据的信息上花太多时间,而是转向最后一个疑问,也就是多伦曾提到的,关于那名女记者今日凌晨遇到的“大新闻”。
能被大报社的记者选为头条的事,绝不简单,上次矮人聚落上头条还是因为约拿的死。难不成记者那夜看到的事更要劲爆?
克劳克站起来,心中有些不安,在房间徘徊不停。记者的劲爆消息绝对会对聚落造成影响。目前,那位记者处于失踪状态,矮人方正全力搜索,希望能拦截那篇报道,但如果能弄清劲爆消息的真面目,或许能缓解矮人方的被动局势。
他走出门,多伦正好从厕所出来。说实在的,能让龙人这么狼狈的药属实少见,当时是不是搜集点残渣拿来用比较好?
“克劳克,这么晚还出门吗?”多伦摸摸肚子,小腹的异样感还未完全散去。
“我正准备叫你。”克劳克上下打量着龙人,该说不愧是以身体素质闻名的种族,吃下强力泻药且在厕所蹲这么久的情况下,还一点事没有,属实离谱,“我准备再去礼堂看看,记者提过的那条大新闻,我有点不放心。”
龙人尾巴耷拉下来,莫名有些失落。
“怎么了。”
“是不是我同意记者的交易会比较好?”龙人挠挠头,“这样你就不需要大半夜出门了。”
克劳克暗地里叹口气:“你不需要在意这个,我只问一件事,你觉得,放跑较轻的犯人,来换较重犯人的情报是对的吗?”
“当然不对!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克劳克打断他的话,“没做错,为什么要担心?”
多伦看上去还是有点焦躁,但拍打地面的尾巴已经慢慢平息。克劳克慢慢吸一口气,看来这性格没办法一两天改变。
他们来到赤铜的家用办公室前,推门,赤铜果然还没睡。最近,随着卡里拉报社报道“约拿”一案,全国各地的种族主义者和保守派都炸开了锅,他们等黑料已久,纷纷寻章摘句,引经据典,不遗余力的抹黑矮人聚落,光是辟谣就花了族长绝大多数心思。
王子克里西斯的到来加重了这一效应,本来不关注这种事的权贵们也纷纷投来目光。有几位伯爵甚至寄来慰问信,询问是否可以进入聚落。
听见敲门声,他抬眼,发黑的眼袋像墨水囊一样下垂,泛红的眼角不自觉淌下几滴泪,划过几条新增的皱纹。他在命令书上写到:
“若你们在明天正午之前找不到那名女记者,我不得不取消给你们家庭的福利,未来二十年的守卫中不会有各位的位置。同时,最先找到目标的人奖赏五千金,若能抓捕,奖赏一万金。”
又在另一封回信上写到:“尊敬的伯爵大人,感谢您百忙之中还愿意关心我们这座小小聚落。对于您的博爱,我代表聚落所有矮人向您致谢。只是,我们不得不拒绝您的来访,请不要误会,我们对您愿意俯身的高尚之举无比感动,然而封锁聚落是殿下的旨意。虽说很不礼貌,但我们尊敬殿下胜于您,请原谅我这粗鄙、不知感恩的人……”
盖好族长印章,他才叫身边的铁皮去开门。见到来人是克劳克和多伦,他挑挑眉:“我希望是好消息。”
“不算,但我觉得很重要。”克劳克将自己的想法跟赤铜说,希望再去一趟礼堂。现在也差不多要到凌晨,说不定能弄清记者那夜到底看到了什么。
赤铜二话不说签了份文件:“下次不要浪费时间,我要的是结果,不是过程。告诉我你要查哪里,我给你文件,就这么简单。”
“那也挺好,不然每次要查禁止入内的地方都要说明前因后果还蛮麻烦的。“克劳克这么想,向赤铜道过谢,又和铁皮说声晚安,就准备出去了。
“慢着。”赤铜叫住他,从抽屉里取出两块菱形晶体。“带上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