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长斜眼看他,苍沉音色扬起:“少爷,我只带您看一眼。”
布满绣的铁杆竖直,牢笼里的人都是些和安格里拉同等地位的贵族。他们衣裳破烂,沾满血迹的身上伤痕累累。
他们都以同样的眼神看他,眼里嫉妒浓得能生火。谭克带他走得快,只能稍稍看过一眼。
尽头,伊姆斯斑驳的躯体看不出一块好肉,脸颊肿得看不出原样。
“伊姆斯。”他轻轻叫唤。
伊姆斯算是他童年的知心朋友了,每次他闯祸了都有他来帮忙兜底。
在一众贵族里,他最没有狠心恨下去的就是伊姆斯了。
哪怕知晓他怨恨自己,知晓他从容游弋在其他贵族身边。乔喻殊低眸,脚尖抵住地面。
“伊姆斯,我好难过。我没想到庄园会变成这个样子,也没想到你们会受到我的波及。”
“是吗,少爷。”伊姆斯抬起满是血污的脸,唯有一双眸子皎亮无比。
乔喻殊张张口,关切道:“你……还好吗?”
“少爷这时候还在关心我啊,可少爷清楚我身上的伤为何比所有人都要重么?”
伊姆斯情不自禁笑道:“都是因为少爷啊,少爷先前太偏爱我了,才导致我的伤如此严重。”
“不过我不会怪罪少爷,这些不关少爷的事,只是安格里拉自身嫉妒心作祟罢了。”
“他嫉妒我能得到少爷的宠爱,嫉妒的不得了。”伤口处随说话振动朝外渗血,锁链震响,“所以发疯,所以想要夺取庄园主的位置。他想认真被少爷看到一次,证明他地位的高贵,证明他自恃清高的品格。”
“可他没想到,少爷就算关注新来的管家也不看他,还因为管家对他产生不好的感观,他怨啊。”
他内心渴求的不过是被认可而已,却发现小少爷对他始终不温不火。
内心的嫉妒杂草般生长,直到老庄园主死去的这把火燎烧,杂草被点燃,点亮彼此间妒忌的温床。
离开的时候,伊姆斯最后一句话依旧回荡在他脑海里。
“您该庆幸,幸好您有少爷这层身份。”
倘若没有,倘若和那群贵族同此,他绝不会摆脱掉审讯的苦难,甚至会死在这片阴暗渠地。
幸好,幸好他有这层身份?
四周空气冷凝,吸进鼻腔的氧气携了冰霜的冷意,狠戾刺进呼吸道,冻得呼吸不过来。
八月暖阳,竟也有十二月的严寒。
伊姆斯他说的或许是那群贵族真正的想法,他们恨,恨总有居高临下傲视他们的一群人。他们祈求并渴望垂怜关爱,却因久未被理会,埋没心坟才滋生起怨恨的源头。
底层人会被他关注,上层人只有拔尖了才会被看上,只有他们这群徒有虚名的贵族不受重视,几乎每天都受着庄园高位警惕的目光。
担心谋权篡位,担心图谋不轨。
于是顺应所有猜想,真正做出行动。
在这群贵族中,属安格里拉最为激进。
乔喻殊踏过潮湿地板的杂草,昏眩地跟在谭克后背。
那个派去报告的士兵回来了,和谭克说了什么,谭克就带着他走出牢地,在一间温馨狭小的屋子里关禁闭。
安格里拉的原话是:“少爷自小娇生惯养,可受不了牢笼里的生活。”
乔喻殊坐在床边,神情恹恹。
他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决定,毁掉了一群人的初心。
是不是他根本不适合当少爷,如果没有这层身份,是否就不用接触这些灰暗面?
他试图逃避这一切。
时代的进步往往要伴随旧产物的牺牲,在他所处的庄园环境下,作为牺牲品的是那群贵族。
心渐渐趋于平淡,门板被打开,进来送饭的却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布鲁斯。
乔喻殊惊讶抬头,布鲁斯避开少爷视线,低声悄语:“少爷,该吃晚饭了。”
他似乎明了少爷的疑惑,主动解答:“少爷,是我主动投诚,再加上公爵…庄主他信任我,所以捞到个小职位做做。”
他静静听着,没有作答,眼里暗淡无光。
终于,“布鲁斯,你知道管家去哪了吗?”
布鲁斯哑言,他释然一笑,自言自语:“他早就就清楚我的为人了,不会再回来解救我的。”
“少爷,别想那么多了,先吃点饭吧。”
乔喻殊没有动刀叉,只用颓散的目光注视他:“布鲁斯,你会恨我吗?”
端盘子的手抖动,差点将餐点滑落,他矢口否认:“不会,少爷。”
“收下去吧,我不想吃。”他挥挥手,锁链声窣窣。
“少爷,听听我说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