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出来的时候才碰见薛凌,他倚在树下滑手机,戴着个黑框眼镜,看上去对周遭的事情不太感兴趣。孙泽成远远看见,朝着薛凌招了招手,要他一起来。秋嘉年知道以后薛凌是走学术路线的,大概这时候的迟千声不知道,才想带着他也露脸,薛凌也不懂,只想着跟迟千声来。
“小班长。”孙泽成这辈子大概不知道边界感为何物,走上前重重地拍了一下薛凌的肩膀,秋嘉年眼睁睁看着薛凌一个趔趄,扶了扶眼镜。大概之前和孙泽成和秋嘉年在类似的聚会上打过照面,便有些意外地对着祁绎:“你怎么来了?”
秋嘉年的手还放在祁绎的口袋里,祁绎蹭了蹭他的手指,秋嘉年便很有分寸地将手收了回去。
祁绎眨了眨眼,对薛凌道:“秋嘉年邀请我来的,他妈妈有事,我临时用的名额。”
祁绎知道自己和他们的家庭有些差距,也无意隐瞒,更谈不上自卑。祁绎向来是骄傲的,也正因如此,即便待人友好,他交友的标准实际上很高。他也明白面前的朋友不会因为这一点而对他疏远。薛凌果然没多说什么,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我去和迟千声说一声。”
秋嘉年想了想:“我去吧。”
上次薛凌和迟千声闹掰是在高考前一阵子,那时候该学的已经学完了,薛凌即便休学在家复习也没什么,虽然现在只是高中开始不久,但是毕竟迟千声是他们的班主任,薛凌是班长,他们还得面对面地相处三年。秋嘉年想的是将上回迟千声的事情找个时机告诉薛凌,但要现在出了差错暴露出来,他还没有准备。
他和薛凌当同桌三年,知道薛凌的脾气不算好,有时候有些过于执拗,更讨厌欺瞒。秋嘉年还没想好,但薛凌大概是会同他起一些隔阂,作为多年的好友,他不愿意看到这种局面。
薛凌的眼眸静静地看着他,也没问为什么,说了句好。
秋嘉年想着迟千声大概也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在宴会周边走了一圈没找到,在靠近中央的位置看见了迟千声。他的位置大概是主桌,也不参与到其他人的洽谈里,只是低下头用手叠着什么,旁边的男人揽住他的腰,说话的时候就像靠在他的耳旁吹气。
找迟千声其实很容易,尽管会场这么多人。他穿得有些复古的味道,是黑色金丝勒边的马甲,搭配有些宫廷款式的衬衫,连带着黑色的西装裤也紧绷地修饰着修长有型的腿,坐姿优雅又随意。大概是黑色眼睛不好搭,他换了金丝边的,用勺吃着鸡蛋羹,每勺都必全递进嘴里,干净利落又显得斯文有礼。旁边的人目光灼热,大概傻子才看不出来什么意思,迟千声像只金贵的波斯猫,对于他方才说的话,只是侧头冲着他礼貌地笑了笑。
秋嘉年知道这人很有手腕,毕竟被压着在商场上历练过,只是兴趣不投,不代表本事不在,被他怠慢的人微有些不快,迟千声收放自如,转头咬着牙说了什么,那人红了脸,便低下头不说话了。
这些小动作并不很引人注目,但是有心人有心看就能看出不对来,秋嘉年走过去,还是站在迟千声旁边叫了一声:“迟老师。”
在这种场合被叫老师,迟千声先是惊讶地抬起头来,温润的眼睛下一刻弯成了月牙,大概觉得是件新奇事:“怎么了,秋嘉年同学?”
“薛凌和我先离场吃个便饭。”秋嘉年也眉眼弯弯,唇角的笑意却很稀薄,“过来和迟老师交代一句。”他刻意没说别人,也没说薛凌是来征求他同意的,只是以告知的态度说了这么一声,紧紧盯着迟千声的反应。
迟千声听到薛凌的名字怔了一下,身体也不由得后倾着离身旁的男人远了一点。这是在下意识的避嫌,秋嘉年有些疑惑,默默地将这个小动作记住了。随后迟千声犹豫了一会,面上还要维持和善的笑意:“他在哪里?我去找他,我来送你们?”
“不用了。”秋嘉年装作看了看表,“车已经到了,我就是替薛凌来说一声。”
“行,去吧,小孩子好好玩。”迟千声没有再注意了,朝着秋嘉年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的对话结束了。旁边的男人用叉子叉了个西红柿,喂着迟千声吃下。他们的动作亲昵,但是周遭的人并没有表露出惊讶了,看来他们或许已经是男友了。
能听到宋喆的传闻,秋嘉年自然也能听到迟千声的传闻,更何况他当初离经叛道地投入到教育行业,对于整个市场来说都是个大新闻,很多营销号还预测迟家集团新上市的方启公司股票会出现波动。与迟千声离经叛道一同出名的,还有他的花心滥情,大概就是男友换得很勤,频率让人觉得与其说是男友,不如说是炮友。
秋嘉年转身想离开,脚步却顿了一下,薛凌面无表情地看向这边,看到秋嘉年开始迈动步子,他也转身朝着大门走去。等秋嘉年追上薛凌,他们已经快走到门口:“你看到了?”
薛凌点了点头。
秋嘉年有些讶异,又后知后觉地觉得自己有些蠢,不由得拍了拍脑门。那些传闻他都能知道,薛凌比他要更亲近迟千声,自然不可能一无所知。
“我早就知道。”薛凌这样开口,他从来没和秋嘉年提到过喜欢迟千声的事,也没有在他面前表现出异常,就只是站在班长的角度说,“迟老师的事情当时校长也找他谈过,他已经说过不会影响工作和学生,不用在意。”
“你不在意?”秋嘉年忍不住开口,又找补了一下,“你毕竟是他……呃,算是堂弟?”
薛凌顿了顿脚步,有些奇怪地看向秋嘉年,似乎在他的审视中找着什么,半晌又低头:“这人是这样的,我又能怎么样呢?他愿意爱他的,我也有自己的生活。”薛凌语气很平静,在不熟悉的人眼里,这仿佛是堂弟在劝失足堂哥的故事,但是秋嘉年毕竟了解上一辈子的薛凌,知道他是在积累,他的情绪不是过后就忘的,而是聚沙成塔,一点点垒起失望,某天超出阈值后,大厦崩塌。
他是理智的,始终给自己保留了一份余地,他又是偏执的,在失望积累的过程中,他明明有无数的机会放弃迟千声。
“行,你……”秋嘉年知道自己不能多说,话转了个弯,“你保护好自己就好。”
薛凌有些讶异,推了推眼镜,眉目里蕴了些浅淡的笑意:“嗯。”
那天他们在饺子馆里吃了饺子,薛凌接了个迟千声的电话先走了,祁绎的脸色看上去还不是太好。消食散步的时候秋嘉年提议去湿地公园走一圈,等回来的时候祁绎已经放松了很多。
秋嘉年想问问宋喆和他说了什么,因为上辈子的事情在,秋嘉年也没法把握宋喆不会提前对祁绎起心思,祁绎愣了愣神,想去回响,但是发现从宋喆进厕所以后就一片雾蒙蒙的,他单知道宋喆想将他抵在墙上,旁的都记不起来了。对着秋嘉年,他也只是摇了摇头,诚实道:“记不起来了。”
秋嘉年看着他确实像是在思考的样子,而不单是为了回避的客套话,心不由得沉了沉,感到一丝怪异。
他只能掏出手机示意:“还记得我们上次的约定吗?”
祁绎恍了恍神,顺着他开口问道:“什么?”
“碰到这种人,立马联系我,不要等被骚扰了再说。”秋嘉年皱眉,说完以后又重复了一遍,一定要祁绎记住似的。祁绎点了点头,又觉得好笑:“单是看到了就联系?那条街上有很多这样的人,你的手机的内存应该不够用。”
秋嘉年神色不变:“我定时清就行,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当看故事了。”他想了想,又更加周密地补充,“这样,如果感觉不对,就给我发个1。”
祁绎觉得秋嘉年有些杞人忧天,这几次都不过是偶然,正想这样说,对上那双认真的眼睛的时候,他忽然又噤了声,握紧了自己的手腕:“好吧,这是你和孙泽成他们的暗号吗?”
“孙子?”秋嘉年有些疑惑,“不,他五大三粗的,别人见了估计都得绕道走,碰不上这些事。能碰上他估计也想不来给我打电话,他跑挺快的。”
祁绎听得笑了一下,一旁跨着共享自行车要离开的孙泽成听到自己的名字,又凑了过来:“说什么呢?”
听了那个暗号,他挠了挠头:“嗐,我们单独一个人解决不了的问题,两个人一起估计也没用,当时我也玩笑着和秋哥约定秘密求助信息,秋哥说报警来的更快一点。”他又瞅了一眼祁绎,“估计秋哥看你小身板,要你看到不对就发个信息,提前预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