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凌他们呆了一会就走了,秋嘉年请了一个晚上的假,书包里带了三科的课本。等到祁母来,他已经坐在一旁开始背单词。祁绎的母亲在学习上很看重,也知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打来的饭菜也很符合病人的营养要求。祁母冲他打了个招呼,秋嘉年看病房里椅子有限,就起身将身下的椅子让给了祁母,跟祁绎打了声招呼:“我去外面背会书。”
祁绎手里拿着他的数学笔记,扬着唇角“嗯”了一声。
大概在一小时后,祁母出去了一趟,说是散散步。秋嘉年走进病房,祁绎就着床头柜,手上还吊着一瓶生理盐水,秋嘉年看着愣了一下:“怎么了?”
祁绎扫了一眼,不甚在意地说:“下午你走以后发烧了,我妈叫来医生打的,等会还有一瓶别的。”
秋嘉年觉得流速有些太快,手动调慢了一点,他皱眉问:“是不是伤口感染发烧?”
“不是。”祁绎摇了摇头,似乎觉得原因有些荒唐,边说自己还边笑了一下,“应该是验伤的时候或者送来的时候,有点着凉了。”
秋嘉年不觉得好笑,看着此刻祁绎除了伤口,全身重新又裹得严严实实的,才慢慢坐了回去。他没有打扰祁绎,就在椅子上坐下,伏在病床一角写作业。祁绎写的时候会皱眉,想不通的地方很容易被别的事物转移注意力,比如说第二个病床的病人正开着电视机看电视,电视里是一个节目汇演,吵得唔哩哇啦地叫。他写了一半丢下了笔,对着秋嘉年说:“我们去外面的床位吧。”
医院的走廊上有很多空置的床位,来供想出病房透口气的病人歇脚。秋嘉年应了一声好,旁边的床位有个女生,手里拎着一本《人生海海》在看,她应该是来看爷爷的,因为她爷爷在一号床位,是个面容严肃的老人家。
秋嘉年之所以有印象,是因为之前削苹果的时候找她借了水果刀,现在两两对视了一眼,他点头对着那女孩笑了笑。
祁绎之前没有注意到,看到他俩认识,转头看了看帮他拿着杆子的秋嘉年:“秋嘉年,你的理想型是不是这样文文静静的女生?”
秋嘉年笑了笑,觉得祁绎的脑子里充满了胡思乱想:“没有,只是她对她爷爷很好,留了个印象。”
祁绎嘟囔了一句:“看上去像是上学到一半跑出来的,当然好了。”转而他又想到秋嘉年也是上学上到一半跑出来,又猛然闭了嘴,脸有些涨红。
秋嘉年淡淡地勾起了唇角,祁绎又挣扎说:“上次孙泽成也说,贾怡然可能喜欢你,你不就是更喜欢这类型的吗?”
秋嘉年愣了一下,不知道祁绎为什么忽然闹起来,只是实事求是地说:“你这两句话没有任何前后关联。”说着皱了皱眉又想想,“理想型倒是没有仔细考虑过,但是大概会更喜欢相对活泼一点的女孩子吧。”秋嘉年平时不怎么喜欢说话,碰上一个同样不怎么喜欢说话的,不就是两个锯嘴葫芦面对面,一想到这种可能,秋嘉年还是希望以后的生活多一点人气。
闻言祁绎的眼神暗下来,倒也没有得到答案的开心样子。秋嘉年礼尚往来,用胳膊肘怼了怼祁绎没伤的另一只手,哥俩好地问道:“你呢?什么类型的?”
祁绎憋了一口气,嗓子干哑地说不出话来,有些无力地笑了笑,盯着手里的数学笔记,却发现一排排字都很模糊。
“不知道,大概是温柔的吧。”祁绎听自己这样回答。
“温柔好呀。”秋嘉年一时语塞,因为祁绎的回答有点程式化,这问题去问孙泽成,这小子都能答出一篇八百字范文来,见祁绎紧紧抿着嘴,他了然,笑着说:“别害羞,温柔很好,你就很温柔。”
祁绎只觉得有些燥,他开始整理自己的笔记,脑海里却反复重新闪现方才秋嘉年说的话,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感到不快,秋嘉年当然有喜欢人的权力,想到这里他会感到释然,但又有些怒不可遏,祁绎觉得是自己已经习惯了秋嘉年的照顾,他一向自私,只希望秋嘉年可以再慢一点喜欢上别人。如果有女朋友了,祁绎不敢想象他还会这样对自己。
他一头乱麻,甚至有些埋冤秋嘉年,只有在他身上祁绎感受到了无底线的纵容,是秋嘉年浇灌了他肆意生长的不堪野心。
“喂,秋嘉年。”他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不太友好,但是控制不住,把数学笔记凑到鼻尖,掩饰地挡住了半张脸,祁绎说得很认真,“我们是高中生,不可以谈恋爱,知道吗?”
秋嘉年有些意外,又觉得放在祁绎身上是情理之中,也理解了为什么方才他程式化地敷衍自己。秋嘉年有些想伸手揉一揉祁绎的脑袋,祁绎这次却偏头躲了过去:“好好好,大学霸。”他有些无奈,“智者不入爱河,建设美丽中国,行不?”
祁绎听到这句口号才满意了,他转头去整理笔记了。秋嘉年轻笑了一声,他忽然又觉得不够了,于是秋嘉年的单词书边页忽然伸进来一根小指头,小指头的主人没有看他,自顾自将手里的笔记翻了一页:“拉钩。”
秋嘉年觉得祁绎有些无理取闹,但是并没有恼,伸出自己的小指和他的碰了碰,顺应他的话戏谑地接道:“一百年,不许变,祁绎你要带着我孤独终老了。”
祁绎踹了他一脚,忿忿道:“那是你活该。”
秋嘉年在一旁,发现祁绎没有再焦躁不安,而是老老实实将笔记顺了一遍,走廊里也是人来人往,祁绎却没再分心。秋嘉年坐着做完了数学练习册,发现较细的输液管已经有一条薄薄的血线,他赶紧拉住了一旁走过的护士:“换瓶,谢谢。”
护士低头看了一眼,发现祁绎还完全不自知地看着笔记,摇了摇头:“现在的年轻人。”
等到换了一瓶,祁绎才反应过来,有些尴尬地对着秋嘉年笑笑:“不好意思,没注意。”
秋嘉年叹了一口气,手伸过来拍了拍他的肩:“没事,我看着呢,学吧。”
祁绎期期艾艾地说:“好,好吧。”
这会一声“秋嘉年”却响起,秋嘉年和祁绎同时抬头看去,一个染了黄毛的人走过来,祁绎看着那一头黄毛,条件反射地攥紧了秋嘉年的袖子,被他拍了拍手背安抚住了,黄毛走进了,秋嘉年才从那一脸颓相上看出人样来,不由得皱了皱眉:“韩宸?”
“难为秋哥还认得我呀。”韩宸的吐字带着烟味,牙齿有些泛黄,眼里也带着红血丝。他穿得破洞裤,衣服也是要垮不垮的,短得露出个细腰,腰上扎了纱布,他呲牙咧嘴地捂着,过来大大咧咧地在秋嘉年身旁坐下了。秋嘉年将祁绎挡了挡,却也没防住韩宸掰开他的肩膀怼着祁绎来问:“这谁啊,小孙呢?”
“高中同学。”秋嘉年连祁绎的名字都不想告诉,韩宸也浑不在意,“这细皮嫩肉的,看着也像是学生,要是在我们那里,早被扒得皮都不剩喽。”
秋嘉年的眼睛沉了沉,他本来就和韩宸联系不多,不能纵着祁绎被当面冒犯,正想开口,便听到祁绎冷不丁开口:“我不去招惹别人,别人也别来招惹我,如果不是没有眼色的人,怎么会被冒犯。”
韩宸大概也是混得不错,很少有当时就给他下面子的人,稀奇地看了一眼祁绎,“呵”了一声:“这牙尖嘴利的,宋老大倒是会喜欢。”
秋嘉年知道他说的宋老大是谁,宋喆,当地最闹腾的所谓的帮派头子,从职高里面混出来的,不知从哪儿笼络了一帮人,到处宣扬声势。面子上仗着当地一家酒吧,做的也是正经生意,但总有风声说有门路的可以找他拉皮条,当地公安头疼了很久,但是宋喆在这方面很谨慎,从来没有露出马脚过。听说宋喆也是因为他名头太大了,之前开玩笑说“学不下去就找宋喆”,大概是顺口溜一样又好记,久而久之就传得很广。
秋嘉年脸色沉了沉,他之前听说祁绎在酒吧里做鸭的传闻,能信个半分也是因为那是宋喆的酒吧,能被捞进去的没几个能清白地出来,他的病说不准也是在那里染上的。
秋嘉年打断了韩宸,将祁绎挡在后面:“行了,宸子,有什么话我们到另一边说吧。”
他看着祁母也赶回来了,便冲她点点头,带着韩宸走了。韩宸走之前还看了祁绎两眼,眼睛滴溜溜地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