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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续篇:《寒蝉鸣秋梧桐雨》(一百零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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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昏昏睡睡,窦将军陪在我身边,几乎一步不离。每次睁眼,眼帘映入的,都是他的面影。

汤剂,补药,喝了一盌一盌【盌,通"碗"】。

我不再吐血,但呼吸变得艰难,从未有过的虚弱。冷夜,冷月。

月光攀上窗格,清亮透帘。

我急促喘气。"下,下雪了吗?"

"没呢,陛下。"带询低声回应。

寒蝉,等不到冬雪。滴漏声声,暗香稀稀。

我用力睁大眼,端详少年秀挺英後的面庞,声音一点点清晰,轻柔似水。

我儿,真好看啊,像个男子。"昱儿,多大了?"

“父皇,昱儿十二了。"

“父皇笨,昱儿,不像父皇。"还是那句傻话,他听烦了吧,"昱儿好,好……"

我想让他别学我,好好做个皇帝。双唇翕动,我说出的却是——

“……做,喜欢的!”

我瞟一瞟常询,又看一看昱儿。他了悟地点头。

我放下心。只有一件事,只剩一件。

“砖,砖——”

常询急切地接腔。"陛下!砖,都烧出来了!陛下的陵寝里,都是这种砖!”

我要死了,他会来见我吗?

“乌,乌……”我尽着全部气力,语声还是低幽,含混。

"阿硕!″窦将军把我抱紧,情绪如火山般强烈。

我再说不出,那个不该说的名字。

身体逐渐冰冷。死,没有想象的痛啊。

幽幽暗暗,我飘到空中。看到自己还躺在窦将军怀里,我并没有像死去的蝴蝶一样败色,我还保留着生前的华彩。

就像个空心的木人偶,没有活力的美丽。宫里宫外,嚎成一片,哭声震天。

吵,真吵。我飘飘荡荡出了屋宇。

月光变得明亮,檐瓦一片霜白。

银光铺洒在眼中,把记忆一分一分唤醒。

——活到该死的时候,是,这个意思呀!

“陛下,近来可好?"一声问候,带着戏嘲。

微一张望,月光下,瓦脊上,铁甲粼粼,凌凌。

“乌衣郎!”

身子好轻,,脱离了身躯的重量,我在空中翩飘,飞腾到他身旁。

他抚了抚我的脖颈,一股热意在身上漫开,蓬勃。我环住他的背,望向下方,所有的灯都亮着。哭声喧声,一刻不歇。

我坐在房脊上,双脚浮在半空,一摇一摇。

“陛下,死了呢!"他望着我,唇边一点笑意,幽深。"死了两次,感觉怎样?"

“两次?”我双唇笨拙地动了动,结冰的思绪,空空地,慢慢转动。

拂开,厚厚的旧尘。

隐在春泥里,伏在荗草下,我在往上爬,身子沾满泥巴。

拱着层层泥土,缓慢往上爬。我在漆黑的地下,呆了七年,饮了七年梧桐的根汁。

只等一场雨,就能摆脱泥土,栖上梧桐。敲开泥壤的,不是雨。

一把从未见过的铁器,挖开泥土,带来些微的日光,切碎我的身体。

身子,崩裂的痛苦。

断开的身体蠕动,我听到婴儿的啼哭,只一声。

谁也不知道,岱国皇长子被一把铁锸埋到梧桐下的那天,土里,还死了一只幼虫。

一只深藏七年,即将破土蜕壳的若虫【蝉的幼虫】。

两千多个黑暗的日夜。

泥土翻动,破碎的我,又被埋进土穴里,和婴儿一起。寒冷,可怕的黑暗。我连蝉也不是,我只是若虫。

我死去,痛苦而不甘。

我听见一个声音,冰冷无情,却又兴味十足。"你——想活吗?要想话,就往前爬吧。只要你爬到这孩子身上,我就送你——他的皮囊!

“代替他,成为凤,成为岱国的王!"

我什么也看不到。

我只是爬,爬,拖着半个残肢。我爬到那孩子身上。裹着他的衣物,轻薄柔软。

我变成那个孩子。我比他更适应厚重的泥土。

我如新生的蝉那样,发出响亮的啼哭。

哭了整整三个时辰,我被挖了出来。

本该五月出土的蝉,成为蜩月′′出生的皇子。七年生,半夏亡的蝉,又活了三十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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