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罢,冷眼睨着我,声音好像无垠冰原吹来的风。"听我这么说,陛下觉得——好过了么?″
我呆视着她,那些词句飘在耳际,在脑中鸣响,久久不能回神。
她的嘴角轻蔑上扬。
"陛下来看我,不就是心怀有愧,想说说心里话,求个心安么?”
"不是!我是想皇后!想看皇后!″
“是吗?"清冷冷一语入耳,她递来冷冰冰一眼,“那见了面,听我说了真心话,陛下是不是——好受多了?"
我如被寒冬冰水浇了一身,心狠狠沉坠下去。
心痛彻骨,冻到麻痹。
"我知道——皇后生我气,皇后是在气我!皇后说的,不是真的!不是真的!”话到嘴边,字字句句,四分五裂。
她语调苍凉又嘲讽。"不,都是真的!我就是——这么想的,从未变过。"
咽下漫溢而出的苦楚,我咯咯笑了出来。
痛到极致,伤到极致,不会哭,只会笑。
"原来——皇后想嫁三弟!好呀,真好!"我笑颊粲然,笑了又笑,越笑越热烈,"等你死了,就把你们埋到一块!"
我重坐上马车,不带一丝一亳表情。胸口像破了个洞,寂寞在里面嘶嘶作响,无处可去,溢满五脏六腑。
我没有,皇后了。
掀帘,视线倦倦一扫,又懒懒收回。随行一个女侍,侧影落在我余光里。
我的嘴角,不知不觉上挑。
“叫她上来。"我探头望一望,又指下另一名宫人,“也叫她。"
马车慢摇轻晃,车内靡靡,绵绵。
我又回到那座精美的殿宇,做回那个靡丽的人偶。
燃香如丝雾,细腻的清香,与鼻息温柔交/融。
我趴在几旁,翻弄几个精致小物件。
“陛下……″常询朝我窥探几眼,几番欲言,又止,“真要把诚废王和皇后——王氏合葬?″
我把玩着一只银金银铜兔镇【席镇】,头抬也不抬。"不好吗?我觉得挺好。”
铜兔圆鼓鼓,额上纹饰用金银填充,色彩绚丽,憨态可掬,可爱。
常询语气谨慎起来,陪着笑脸。"小人没说不好……是好事!大好事!″
“我还要给他们建个大大的墓!把三弟!皇……王氏女!三弟妇一起埋了!"我一面笑,一面说,除了笑,没有别的情绪,"对,还有董美人!不能没她!埋了也得挖出来,一块埋进去!"
我笑声悠扬,清凉。
那女子要死了,还来气我!气人谁不会?我这个傻子,可气人呢!
笑声一声一声,细细长长,像透冷透亮的雨丝,从嘴边蔓延。
窗外的天,不觉间黑了。
烛光如水波,缓绶扩散。
我亳无情绪,闷声不响,一个人躺进锦帐。
过不多久,身上一暖,他的唇掠过我的耳廓。
“阿硕,不要怪我……我所做的,都是为了你……懂吗?我只为你好,你会明白——”
身/躯贴上来,气息暖暖将我包围。
指尖微微一蜷,我张一下口,声音如云雀抖落的一片殘羽,轻轻荡荡。"你抱了我,回去抱她?"
他的手臂一顿,嗓音暗哑两分。"别说这话,阿硕。"声音稍凝,透出分凉薄,“我从未碰她。”
我的头脑一滞,思绪慢了半拍。一时间,殿内光影飘浮,格外寂冷。
"但她还在,你还有妻……”我梦呓一般,在他耳畔呢喃,如顺着叶面缓缓而落的一滴雨,迤逦出盈盈一道,幽凉。
烛光,明明灭灭。
暗暗咬牙,我兀地坐起,目光直逼他墨沉沉的眸子。"我没有皇后了!你也——不能有她!”
(待续)
(2024年10月22日21:44独发晋#江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