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僵了僵,心在胸膛乱蹦。我凝盯着他侧面的轮廓,他笃定的神情。
“报——大将军!虎贲卫突然内讧了!”一羽林卫奔来,“他们自己打起来了!"
“叫南军围守勿攻,只管看住各道宫门,宫道,各处宫殿!一旦发现逃亡的叛军,格杀勿论!"窦将军语气是惯有的安稳,多了一分冷然。
兵戈碰撞,哀嚎四起。
一片片火红,蚀天,铄地。
惨叫夹杂在飘动的火焰里,此起彼伏。
黑鸟不断从夜的角落飞出,一层层压来。
他们在伸展,变形,变成兽类形状,长爪坚硬,利齿森然。
人影,一个一个,在他们面前坠落。他们撕扯着人/皮,争夺着血肉,撕成一片片。
混沌,浓/稠。气息吸进呼出,都浸着混/浊,湿/漉/漉。
一股股铁锈味,翻涌到了殿上,像暴雨后涨溢的河流,漂着腐/味。
天光微漏,渐白渐明。
打斗声淡下去,和萧瑟的火把一样,变得稀疏,渐无。
满目鲜红,尽入眼底。
满地红汁,一直流到宫阶下,淋漓。
"外面还未清扫,请陛下回殿!"
"我不怕!"我放开声音,让他们都听清楚,“我要看!是该死人的血!”
是血呀,人才有这么多的血。
想杀我的,都该死。
我眺向一隅,一堆模糊的人影。一群乌泱泱的持剑甲士。他们像撕去外皮一样,扯下身上虎贲卫的服饰,露出內里绣着玄鸟的衣着。
潮湿的空气令我窒息,心脏不自禁地收缩。
——披着,别人的皮。
他们严整有序地排着阵列,剑身沾满血污,嘴角弧度不冷不热。
背着旁人,他们伸长舌头,舔去嘴边的血迹。
没有看见,五彩云纹玄鸟。
我看见人群中的卢沛,外舅【岳父】,和三弟。他们——还没死啊。
好多刀剑架着他们的脖子,还有许多,对准他们的心口。
我轻步迈过一地湿凉,身后两行细细的足印,浅浅,红红,像鸟雀在雪地留下的一串串爪痕,轻盈又清晰。
卢沛遍体创口,满身是血,用恨不得杀人的眼光死瞪着窦将军。
“陷阱!开始,便是陷阱!”他的眼神迸溅着怒火和杀意,声音却没太大力度,一道鲜红从嘴角流出,如细细的寒蚓蜿蜒而下,“窦钧繇!
“你如何藏起铁燕军,瞒过先帝,还让他们混入虎贲卫!?"
两人目光对峙,窦将军一双眼瞳幽凝,冷邃。
“轻捷如燕,勇猛如鹰。小小燕雀,最是平常,往返世家,出入寒门,就算筑巢檐檩,又有多少人留意?"
“不!不可能!铁燕军全灭,元佑世子早亡,你从哪得来的铁燕令!?一切都是你的谋划,用你的私兵,假冒铁燕军之名!”卢沛鼓起眼睛,不可遏制地怒吼。
吼声落入我耳道,胸口一阵尖锐的刺痛。是真的呀,铁燕军还在呢。
双唇开开合合几次,就是吐不出一个字。
"好!算我输!你早有谋划,引我入套!"卢沛扬头,一阵骇人冷笑,"你与我,又有何不同!?″
我掉转眸光,去看其他人。
禁卫们护持在左右,不让我靠得太近。
三弟,又一次从锦绣云端坠下,滚到泥尘里。曦光轻弱,散在他周围,惨白惨白。
就算浑身无一处伤,就算还遍身锦缎,我只看到他面上的疲色,满眼的破碎。
原本的一块美玉,裹着一层层沙土,布满了划痕裂纹。
“把他们押下,送北寺狱!″窦将军一声喝令,招了招手。
“大将军!”等他们收刀入鞘,一片寂静中,响起我的语音,略显欢快。
我的嗓音娇嫩柔软,噙着一抹甜美的味道。“外舅抓住了!我可以见皇后了吧?"
窦将军瞳光停驻在我脸庞,静水流深,眸中一片平湖。
“陛下一夜未睡,先回宫安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