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的人,一个个,都见不到。
我送了些东西给皇后,教常询挑最好的华服珠饰,却被她退了回来。
我又想送些东西给窦夫人,可大将军说,夫人不在家。
“夫人随母亲去往宗山,为先帝祈冥福。”
“啊,她多久回来呀?"
他低默不语,目光好像将我洞穿。
脸微微发烫,我垂下视线。
"我,我还没谢过她,就,就这样。"
他眸色微敛,启唇。
“臣代夫人,心领了。"
我想乌衣郎。
我想皇后。少有的时候,也想一想窦夫人。
但我想的人,大概——都不想我的。
没有霜雪,风来,还是寒冷。
我接二连三地做梦。
"陛下!快醒醒!出大事了!"
一声惊呼,好像劈到眼前的一道闪电。
一片昏蒙的头脑,瞬间被落雷炸亮。"叛贼!叛贼闯宫了!”
四处尖叫,奔逃的人影,部分人躲在墙角。
远远听见盔铠声和脚步声。
“封锁宫禁!关闭所有宫门!"大将军连续而果断地命令,禁卫高呼应和。
“是!"
我听见怒吼,成千上万的人,齐声怒吼,比父皇的丧钟还要响亮,震天动地。
我坐不住了,抖得像狂风撕扯的云片。
殿外传来急报。“虎贲卫倒戈!守城禁卫引贼入城!"
“虎贲卫与叛军一起,攻打北(宫)门!”
“大将军!北门不敌,沦陷!”
"大将军!”
我坐在帐中,感受着无数马蹄踏在地面,传递来的震动。果真。心里只静静飘过这一个念头。
“陛下!陛下快穿衣!"
“东门守军降贼!"
“叛军攻破西门!”
身边,一众男女面无人色。不过,寺人不算男人吧?
“陛下,快!"常询慌张张拿衣袍给我披上。
衣服穿到一半,大将军进来,按着长剑,踱近的脚步仍旧平稳沉笃,剑尖滴着鲜红的汁水。
我知道他杀了人,不知道他杀了什么人。
远远的,还有很多人在跑动,在叫嚷。灯烛在他脸上闪闪跳动,映亮他的衣甲,勾划着他面部的刚毅,比平日更锋锐几分。
他一手扯下我的外袍,抛到一边,嗓音从容中透着刚劲。“请陛下——换冕服!准备,升殿!"
数名女侍带着怯色,为我梳洗,装扮,张皇中带点草率。
旒冠,冕服,大带【宽腰带】,佩绥……
我听到隐隐的铁蹄铮铮,喊杀滚滚,直奔禁中而来【帝王所居宫内】。
一重一重,宫门被撞开。
无数声音汇集,呐喊。"诚王!入城!"
“入城!入城!"
大将军牵着我,走出寝殿。
身着重铠、背弓持剑的一支精锐,迎着我,乌泱泱候在外面。
浓郁的铁锈气飘来,刺激着我的鼻翼。他们寂静地护我前行。
大殿。没有典仪,没有鼓乐,窦将军牵着我,一步步,拾阶而上。
殿内燃满灯烛,犹如朝日。
我不声不响地坐上御床【御座】,军士们闭上殿门,无声地拥卫着我。
远远的,隐隐的,齐齐的欢呼。"诚王!诚王万年!”
“万年!”
“他们一会儿发现陛下不在寝殿,”窦大将军平静,淡然,“便会找到这里。”
“哦。"我听话地点头。朝服又厚又重,精美的刺绣,从上到下,充满美丽耀眼的光泽。
我第一次穿它。
不会,是最后一次穿吧?
大将军没说错,不多时,喧哗声就逼近大殿。烈马呼啸着,皮靴杂沓,震响地面。人群,也在咆哮。
火烛明艳,我安然,端坐高位。
第一次,坐上这最高的位置。哪怕,摔下来呢?
蝉撕下一层皮肉,一步步爬上大树,趴在树梢,拼命高歌。
只有站到高处,才能传得更响,更远。
知道吗?蝉一头栽落,嘴里还在唱歌。
蝉不悔,我不悔。
但听到门上重重的撞击声,我还是怕了。那声音,一下一下,沉重地砸到我的心口,震撼着我的耳朵。
我惶恐地望着颤动的殿门。
“别怕,有我在。”耳边划过短浅一语,如玉,如石。
嘭一声巨响,如雷透耳,殿门一撞而开。
一簇簇火光迸射进来,一堆堆人影乱晃不已。
大将军横刀,挡在我身前。
兵卒们争先恐后地拥进来,像倾巢而出的一窝胡蜂。
大将军持剑而立,凛凛生威。
军士们拉满弓弦,举高刀剑,严阵以待。“乱臣贼子!以下犯上,已是灭族,还想血染大殿吗!″
兵卒们空举刀剑,面面相觑,不敢越前一步。
又冲进一队持刀举盾的甲兵,在眼前竖起两排刀盾阵,一点一点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