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传递的热度,一寸一寸磨过我的肌肤,好像一颗火星落进草丛,草叶一小片,一小片地,燃起,蒸腾。
她身上,有乌衣郎的气息,清淡而清晰,相近又遥远。
我的喉间一片干涩。
片刻的凝滞,我从喉骨处挤出嗓音,像干涸的土地裂开缝隙。"嗯……"
她的唇轻轻贴了贴我,一字一字,勾勒出浅细的笑,像流淌在刃尖的月光。
“太子知道——怎么做了吗?"
我的呼吸屏住,两手冰冷而颤抖。
她的皮肤白得发光,殷红的痣浮在半边脸上。像幽然盛绽的金灯花【石蒜花】,红艳艳一丛。
目光与她相融,我恍惚地点头,梦呓般呢喃。“知道——了!"
月上中天。
她高高一扬面具,无数黑色鸟羽飞了出来,簌簌,簌簌,迷了我双眼,黑蒙蒙一片,虚无。
好多,好多的鸦,扇打着翅膀。搅动着耳膜。
我晃晃摇摇,站起。要去哪里,我不知道。步履没有分量,好像被风吹动的竹鸢【竹片做的风筝】。
起身,迈步。我拖着渺小的身影,慢悠悠在殿内晃荡。
长廊深深,烛火明灭,带动我的身影轻摇。
画幔如云翳,一层复一层。
父是躺在床上,面色蜡黄,好像油膏即将燃尽的孤灯。
他睡着了,但睡得很不安稳。
他蹙着眉,呼吸一阵轻一阵沉。
我迈进几步,伏在床边,静悄悄凑近他耳朵。“睡着了吗,父皇?"
"父皇,怎么睡得着呢?"我停一停,好像朝他耳朵哈气,一字一语,倾泻而出,“三千铁燕军,还等着父皇!
"他们说——要晚晚,晚晚都来看父皇!”我晃了晃头,又顿了顿,“高兴吗,父皇?
“父皇,再也睡不着了!”
我停下来,等着父皇反应,好像久久凝望山边夕阳,等到最后一丝暮色落尽。
时间过得好慢,呼吸好似都消失了。
对睡着的人说话,等着他回答。真正是——我这个傻子做的事情。
我微倾着脑袋,眼神空空地望着。
父皇躺在那儿,像一颗从内里坏掉的果子。烛火委靡,满室冰冻的寂静。黑暗波动,酝酿着不安。
渐渐地,我听出一丝异常。
父皇的呼吸加重,呼哧呼哧,像困在笼中的野兽,拖着身躯,沉重地徘徊。
开始了……他脸颊筋肉开始抽/搐,五官丑陋地扭曲。
他痛苦地低吟,就是醒不过来,好像蛛网上粘着的小虫,无力地撕扯。
睡梦中,他从内到外,身体里所有……都在痉/挛。
我轻悄地爬起,撤步。
影子,看得见的,看不见的,重重地翻起,密密地将我围裹。
再睁眼,听见夜风呜呜,火把在风中蜷曲,像被无形的手大力搓/揉。
像一场幻梦。
我稳坐在原位,没人问我为什么走。
好像我一直都在,从没有离开。
祭者们还在吟唱,喧呼。女子又戴上面具。退回到巫人当中。我望向那团将我包围起来的暗影,满脸不解的茫然。
我做了什么吗?我,做到了吗?
乌衣郎不生我气,对吗?
一阵脚铃响,黑暗游动着若有似无的光,沉如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