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漂浮着安神的幽香,父皇却是一脸凶神恶煞。"逆子!″
身上又挨了钝重一脚。“翅膀硬了不是?你才作了几天太子!"
“父皇!"我暗暗咬紧牙根,"硕儿只、只想——″
“想什么?”一只大手捏住我下巴,逐渐加重,“你还想什么!朕让你作了太子!"
我的手脚抖瑟,使不上力。
手指掐着我的脸颊,他冷冷睨视我:"我的硕儿,好久没这么有条有理地讲话了。是不是有人教你的?"
手指慢慢收紧,挤/压着皮肉,骨头都好像在力量下变形。“是不是——那个贱婢!″
我吐不出一个字,呼吸也凌/乱起来。
父皇一挥手臂,把我甩在地上。
"好,好!″冷笑声倾泻下来,夹杂着失望和讥讽,“才怀上龙嗣就如此不得了,要是真生下皇长孙——那还了得!"
“父皇!"我惊慌失措,"是硕儿的错!不关小真的事!″
“勾引太子,私怀龙嗣!你还为那个贱婢说情!”愤怒轻微扭曲了父皇的面孔,他猛地揪紧我前襟。
抓着的手忽地一松,父皇怒极反笑。"好!硕儿有出息了,很有能力,好事呀,真是好事!″他嗤嗤冷笑,嘲讽着我,“好呀,朕就成全了你!"
我猛地抬头,才从胸中涌出的惊喜继而被一声惊雷击碎。父皇挺直身躯,高高在上。“赐封东官侍膳婢闽臻为太子孺子【注,内命妇,太子妾】……腹中所怀胎儿,落眙,不许留!”
不能留?
“不,不……父皇!"我仓皇地抱住父皇膝盖,哀求他收回成命。
“你几时才长脑子!你就要迎娶太子妃,不能横生枝节!你在这时让其他女子怀龙嗣,让朕如何面对大臣,面对大将军!”
"可、那是硕儿长子啊!硕儿第一个孩子!硕儿会听话!硕儿不让他死!父皇,求你——让他活!我要他活,父皇!求求你!
"让他活吧,父皇!"
父皇由上至下,凝然盯着我。周围人都跪着不动,冷冰冷的,如空气一般静寂。
"硕儿这一求情,让我想起徐皇后——″父皇的眉眼柔和下来,好像凝望着遥远的记忆,“当年,她也是这么求朕——″
“朕的皇儿,朕的长子——”他慢慢念叨,如同自言自语,"她要你活着。愿以命换命,求朕留你性命……"
声音像长长的铁钩,从我的耳道一寸寸深入,勾住我心尖,用力在我的心头搅动。
无法呼吸,无法反应。
"朕并未应允——″父皇目光在空中浮动,语声徐徐缓缓,"她就一头撞死在偏殿的立柱上 ……″
他目光回到我身上。“你知道的,硕儿——废后殷氏不都告诉你了吗?"
被他冰冷的话语束缚,我一动不能动。
什么都知道的,是父皇。
什么都,瞒不住他。
他看着我,俯瞰我。
我深深垂下头。"硕儿,不记得……"
像听到什么笑话一样,父皇冷笑起来,笑声无情地掠过我头顶。
他一只手攥住我肩头,五指如利爪。"硕儿,你愿不愿学你母后,用你的命——换你的孩儿?"他的嗓音压下,出奇的温柔,好像在出鞘的刀锋上轻轻呵气。
如遭针刺一般,我悚然仰首。
父皇目光咄咄,是了然一切的冰冷。
冷风瑟瑟,遍身凉意;冷汗沿着脖根,后背,一路滑/下。
轻缓地,父皇用手指托起我的下颌:"硕儿,怕死?"他步步紧逼,我身心只剩下一片战栗,像风中摇摇欲坠的细枝。
"硕儿怕、怕——”我缩回身子,匍匐他脚下,“硕儿不能!”
我不能。
我不能!怎么能!
让我的孩儿,成为,又一个我?
父皇的眉宇稍稍舒缓。冷眼鄙夷着泪流满面的我,他一面吩咐老黄门:
"去办吧。″
“是。″
如一罐冷水浇下,我呆若木鸡,彻骨冰凉。
"朕的长孙,只能是硕儿嫡长子!"
我清醒过来,飞奔出去。我气喘吁吁,拼命地跑,往东宫赶去。我从没跑那么快过。
"拦住!拦住太子!”有个声音喊,有很多人喊。我疯了似的跑,一刻也不停。
"太子!″东宫就在前面,一双强有力的臂膀,拦腰抱住了我。
后背撞上坚实的胸膛。
许是跑得太快,一停下来,双腿几乎瘫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