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凉的触感,脚尖不自觉地缩/紧。
眼前又亮堂了些,渐渐看清了对面。
泼溅的水声。
一张倒悬的脸,从幽暗处突现出来。极年轻的脸。
女娘的脸,倒垂着,向后伸直的脖子被一只手抓着。手掐着女娘脖子,将她的头按入水中。
往下压,使力往下压。
在干什么?在干什么?
我僵在原地,眼瞳瞪得大大。
女娘脸完全没入水中,四肢还在岸上啪答啪答乱摆,像在网中蹦跳挣命的鱼。
脖子上,还箍着那只强壮的手。
视线往上,护腕处,现出飞翔的鸟。黑红色,玄鸟。
不!我惊得后退。不是真的!梦,不是真的!
场景又在变换。
还是玄鸟。
它又抓住一个女娘,一只手揪着她头发,女娘头仰起,露出纤秀的脖子;另一只手,亮出一把刀。
明晃晃的刀,割开女娘的脖子。
鲜血喷涌,红红一片。
手依然揪着女娘头发,拖着她扔到一个男子旁边。男子俯身趴着,也是一动不动。
戴着玄鸟的手,将刀塞入男子手中。
做什么?在干什么?要做什么?
玄鸟!玄鸟!视线僵直盯着前方,膝盖发抖,迈不动步子,我牙齿都在打战。
骤然,腿上一凉,什么东西缠了上来。
像漫延的潮气一样,浓重的铁绣味扑鼻而至。
脚旁,一左一右,仰起两张脸。不一样的脸,一样的惨白,双眼猩红。她俩紧紧攥住我的腿,慢慢附上来,如攀援直上的菟丝子。
我全身僵立,冷到极点。
眼底,两张扭曲、凄厉的面孔。
“为什么?″
"为什么杀我?″
"为什么害我父亲?"
"为什么要我死?为什么害我父亲?"
不一样的脸,倾吐着一模一样的话。
"你们是谁?你们说什么?″
我不懂,听不懂!好害怕,我动弹不得,只觉腿部升起一片黏/湿寒气,像蛇一寸一寸往上爬,血液瞬间冻结。
"选了我,又为什么杀我?"
“要娶我,又杀我!"
"走!走开!"我惊恐大叫。
倏然,头脑像裂开条缝,有亮光泄/入。
跳/河,贾家女。
殉情,太傅女。
身体踉跄后退,我跌坐在地,绝望地看着她们攀附上来,两张脸越爬越近,像伸长的蛇头。不是跳河,不是殉情。
耳中响起皇后,前皇后的话语:
"你以为——她们是自己死的吗?"
话音在头脑中震荡,破碎,坠落。我恐惧地抱住头:
"不是我!不是我!"
为什么找我?为什么找我?
那是谁?那是谁?
质问声徘徊,荡漾不已。
玄鸟,玄鸟!
高亢的鸟鸣,又似山野的兽嗥,飒然作响的振翅声。
"粘人的东西,吵死了!″身后传来人声,嘶哑,低沉,宛如从地底传来。
一个人影矗立,带着满身蒸腾的热气,我的鼻孔霎时充满潮/湿的咸腥气。
乌衣郎!
闪着绿光的眼睛,冷幽幽睨视着缠/住我的女娘,发出唾弃的哼声。
"不想轮回的话,就魂飞魄散吧!"
话声掷地,两个女娘发出撕裂般的尖叫,亮光一闪,她俩的身体迸出火焰,像布帛一样燃烧起来。
眼看着她们被烧焦,变成飘散的灰烬。我拽住他的胳膊,脸上眼泪和汗水交/叠。
"乌衣郎!"不知道做什么,我只会叫他的名字。
"乌衣郎?"他侧身看我,目光闪了闪,"你这么叫我?"
"我,”我的手指放开,从他手臂滑/下,"我叫错了吗?"
"算了,一个名号而已。″他的目光撇开,无所谓的口气,"跟我来。"
我愣愕地杵在原地。
"你被怨魂扯进了噩梦,总得带你出去。"
"噩梦?你说——是噩梦?″
"不然你以为什么?"他语气漫不经心,"平常人能看见怨魂索命,不是作噩梦,就是快死了。你说,你像要死的人么——″
他边说边转了转手腕,把护腕收紧。
护腕上的图纹,鲜亮地凸显出来。那光泽掠过我眼底,一瞬擦亮我的记忆。
心突突一跳。
"乌衣郎!"我再次拽住了他。胳膊强健有力。
他一顿,目光偏了偏。
“那是真的吗?我看见的——”我双唇颤/动,一个字一个字,声音低得像在吐气,"玄鸟在杀人!它,杀了——她们!
"贾家女,太傅女!不是自己死的,是吧!
"玄鸟,杀了她们!″
他纹风不动盯着我,眼光炽热又阴冷。我全身发凉,脑中一片混乱,零碎的话语和记忆交织,我语无伦次,却又控制不住涌/泄的话语。
"玄鸟是你吧!是你——杀了她们吗!"
我干吗问这个?又傻又没胆量。我为什么不能装作不知道?
"乌衣郎!"
傻子,就该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懂!
湿/热的气息呼到我脸上,锃亮的绿眸锁住我的视线:
"是我——怎样?″
声音冷冷袭来,含着暗哑,不屑,"不是我,又怎样?"
(待续)
(2024年2月6日19:58独发晋#江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