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郎将背着我,大步大步,拔开层层黑暗,走到护卫森严的寝宫。
父皇的侍从们,像草丛里惊跑的野兔,忙忙慌慌地跑到台阶下迎接。
我缩着身子,紧紧攀着中郎将的背和肩膀。他们高擎灯烛,迎我入父皇寝殿。
"硕儿!硕儿无事吧!"父皇向我奔来,过分焦急的脸色反让我感觉恐怖。
“大殿下无事,但卑职赶到时,偏殿的侍女,侍卫皆被……″中郎将压低语声,回答了他。
对了,那宫女被杀了呢。
其他人呢?闹得这么响,偏殿都没人来瞧一瞧。我出来时,一个也没见着。
中郎将一直把我送到软榻上。放下我,他向父皇一拱手:"陛下,羽林军还在追捕刺客,请容卑职告退!"
"中郎将!"他转身之际,我拉住了他的衣袖。
中郎将眸中闪过一丝惊异,随即恢复了镇静。
“硕儿,不要胡闹!"
"中郎将不要走!"我手指捏得紧紧。
中郎将看着我,神色静寂。
"中郎将有要事,你还不放手!"父皇眉目一寒,我不禁发起抖来。
手指微微放松,衣袖飞快地抽走。
他的眼神从我脸上挪开。我瞪大饱含泪水的双眼,看他挺直的背影从面前淡去。
余下半宿,我撑着眼皮躺在榻上。
迷迷登登,一阵翅膀扑打声传进耳里。声音之大,好像就在头顶。
像被这声音吸引,我不知哪来的勇气,一骨碌爬起来,飘飘悠悠走出殿外。
烛光幽颤,暗香缭绕,侍从们如木雕般站得端直,好像没一个人发现我的异样。
鸟一样的影子掠过,扑簌簌落到屋顶高处。黑色的大鸟。不,是黑色的人影。
我努力睁大眼,尝试看清黑暗的形体。
刺客吗?我想到,可为什么,一点不觉害怕?
被殿内烛火,宫道石灯柱流泻的光照着,屋顶的瓦片也散着柔柔的光线,可就是照不亮他的面孔。
惟有一双瞳眸,绿幽幽地放光,如萤萤鬼火。
鬼?我想起书里的图画。可是,压根不可怕。是人的头,人的肩,人的躯干。
哪怕他有一双,黑暗中发光的眼睛。翅膀扑腾,他身边又落下几只鸟。
黑色的鸟。
它们同样眼神灼灼瞧着我。
从高处,俯瞰着瘦小的我。
你是谁?我大声问。
没有回答,它们,他们,一动不动盯着我。盯得我毛骨悚然。
你们是谁?我扯起嗓子喊。
我几乎要哭了。我太弱了,声音也小,一定传不到他耳边。
他呵呵地笑了,嗓音嘶哑得像在砂石上摩擦。
"太子。”他散漫漫开口,透着一股餍足的慷懒,"托你的福,我们可以饱食一餐了。"
饱——餐?就是吃饱罗。
我有喂过他们吗?
我一边转动着仅有的脑汁,一边纠结于他话中字眼。“我还不是太子!″
“呵呵呵……"他用沙哑的喉音大笑,"马上就是了!"
黑鸟们跟着拍打翅膀,嘶哑地叫嚣。
"我是太子,你是谁?"我目不转睛仰视他,喊。
巨大振翅声,一片乌云罩过头顶。
“我是太子!你,是谁?″
冷风吹得我摇摇晃晃,抬头往上望,无边夜空盘族着几只黑鸟。它们呱呱叫着,声音嘶哑。"明日!明日!″
像鸟叫,又似人声。
我在软榻上醒来。什么时候睡着了?
忘掉的,好像——不止一件事。
“……刺客躲进椒房宫……臣等令人守住各道宫门,将椒房宫围住,只请陛下下旨,入内搜查!……”
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寝殿回荡着父皇的咆哮。
"还等什么!搜!统统给我搜!掘地三尺,也得给联找出来!"
不久,又传来新的对话。
“……椒房宫查到血迹,刺客混入宫女之中……″
"刺客已擒!请陛下亲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