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魂买了数坛新酒,便从此地离去。他并未原路返回,也不曾向前离开,而是扭头横穿去了镇外。二丫不明所以,但心里还陷在方才的郁结当中,也无心问他,跟着便是。
哥哥要是想对自己不利,早便做了,又怎会等到现在?
很快,一高一矮,两人抵达了镇外的竹林。
这片竹林,洛魂进镇之前就注意到了。时日正是寒冬腊月的,前夜还下过雪,但这竹林依然长势极好,青翠得让人仿佛置身于春日梦境当中。
他也不曾对二丫解释什么,只是安静着、沉默着,提着剑便进入了竹林。竹林之间,片片纤细的竹叶上的积雪尚未落尽,青白一片,配上洛魂冷峻沉静的面容,这一幕便好似少年剑客要入竹林与敌手生死一决,一时之间,有着极致的江湖浪漫从中淌了出来。
然而实际上,他进去了有一点时间,再出来时,仅仅只是手上多了一截竹段。瞧这粗细也就二指宽,显然不是来自这些生长了许多年的老竹,而是更为青翠的新竹。
切了这一竹段作何之用?
少年人的心思,总是很容易受外界影响而发生变化。譬如二丫,方才还在因为自己左半面的诡谲而伤心难过,眼下便全身心投入到观察洛魂的削竹子上了。
他的手法并不算娴熟——对比村中的木匠而言的确如此,这也反映了他本就不擅长于此,那他切下这一段竹子是作何之用呢?
答案,很快就知道了。
他切出了二尺竹段,竹节被他以玄气作刃剐去,又在竹身上量距刻孔。直到现在,二丫也终于看出来这是什么东西了——
“哥哥,这是笛子吗?”
“是。”
洛魂应了一声,继续闷头干着。
尽管他木匠活计并不娴熟,但至少关于制作竹笛这一方面,他似乎的确是一清二楚的。在整个过程中,他对于流程的把控很是精确,不会有毫无用处的步骤出现,一步一步,条理清晰,速度也并不算慢。
在根据调位置的刻完按孔之后,他便更为专注地去刻竹笛的吹口,其神情之全神贯注,几乎是完全的屏息凝神。
好在,他手很稳,包括先前的每一个步骤,都没有出现分毫偏差。
如此关键时刻,围观的二丫也同样紧张了起来,她虽然不懂制笛的工艺如何,但还是能看出来当下的进展状况。
所幸,一切安好。
洛魂将笛塞调整到合适的位置之后,持笛吹了两声,音色冷冽,恰似此刻的雪色清凉。但他似乎并不满意,可见的眉头都皱了起来,又吹了几声之后,终于是放下了笛子,将它丢在一旁。
在他提剑准备再入竹林中之前,二丫总算赶得上问上一句:“为何不要它了?”
“音不准。”
二丫不懂音律,自然不清楚音准与否的问题。但既然哥哥懂,那这把笛子还是存在瑕疵的,看来,哥哥也不是事事都能得心应手的嘛!
但话又说回来,正因为二丫还不懂音律,所以音究竟准不准,也只是洛魂一句话的事。
“那哥哥是要再做一把吗?”
“是。”
“然后呢?”
“送你。”
……
二丫愣住了,只见那单薄消瘦的身影消失在了碧色的竹林间,心中不知是何等滋味。只是伴随着酸涩漫上心头,眼眶也不知怎的便泛起了水光,那点因他而起的温暖,也逐渐点燃了冬日里寒冷的身躯。
她轻轻颤抖着,却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别的什么。
被无数世人恶意掩埋的心,终是一层一层剥开,重见天日。
“可是我不会啊!”
她把双手作喇叭状置于口前,大声叫喊着,几乎是拼尽全力般地用尽一身的气力,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几乎将她的脸完全涨红。但她说完话,却没有露出半分不适的感觉,反倒满是许久不曾出现过的兴奋劲儿。
“我也不会。
“但,我会制笛,吹着玩玩便是。”
洛魂微弱的声音从竹林中传来,霎时惊落了无数竹叶之间积攒的小团雪花。
虽说以竹叶这般细嫩而稀疏的叶种,很难积起多少雪花,但此地胜在竹林够密,洛魂一句词汇,便有无数雪花为他而落,又怎么不是一种极致的浪漫呢?
二丫笑了,小脸通红,激动、害羞、天寒地冻,许是都各占一部分原因。但具体的比重,怕是她自己也不知道。
须臾,洛魂又拿出一段长约二尺的竹段,重复了先前制笛的步骤,熟稔地再次现场制一把笛子。
不知是因为离开了镇子,还是因为洛魂的那几句简单的话,二丫也再次活跃了许多,在旁主动挑起话题,和洛魂说着些有的没的。
比如说,除了竹子还有什么材料适合做笛子?
比如说,笛子该有几个按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