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双眼微眯,垂眸正色望向她,脸色犹如弥漫风暴难看至极。柳冉毫不畏惧,纱雾般的金色光晕斜倾而下,将她眼底冰冷沉着的情绪一一映照出来。
东临城位于大祁和金北的交界处,是一块接壤外族商贸重要的城镇,由于近些年上位者意图扩张地盘,一直在塞外挑起大大小小的纷争,扰得周边的百姓不得安宁,为此特派赫赫有名的镇国将军——谢舟的舅舅高盛坐镇。
而柳家虽比寻常百姓富裕些,但到底当家的能力问题,这些年柳父在生意场上失利亏损太多,几乎把祖上攒下的积蓄赔进去。为此他这段日子东奔西跑,终于与一名来大祁经商的外族人谈笼一单生意,只是要拿到东临城的通行令方能出货。
若想取得通行令并不难,只需借助柳冉和谢舟这一块跳板,可眼下他惊觉,她并不像表面那般容易掌控。
柳父仿佛重新认识她一般,神情错综复杂,不由地让柳冉蓦然记起幼时与他争执念书的问题。
她始终认为女子念书可以开阔视野,扩大境界,念书之事势在必行。柳父则以女人当以待在闺中持巧惠,为夫家掌事务的理由,剥夺她所有看医书的权利。
柳冉两世为人,性子里的倔强始终没有变过,她宁可绝食三天也不愿变成一个思想麻木的人。对方的手段则更为强硬,利用父权各种威逼利诱她妥协,柳冉明白自身实力不足无法抵抗,她便收敛了起来,当成他在外引以为傲的秀外慧中、才貌双全的柳家大小姐。
可她仅仅是暂且收起罢了,她的骨子里依旧根深蒂固扎着摆脱这些枷锁的执念。当她跨出一步和柳父撕破脸皮开始,她便是她自己,对方觉得她变了那也只是他从没有真正了解过她。
“为父倒小瞧你了。”
“此事该如何做,看您的抉择了。父亲,天色已晚,我先行一步。”
没去看他阴沉的脸色,丢下最后一句,柳冉辞别母亲,一行人原路返程。
至于王韦,柳冉并不担心对方反悔,不过前后时间问题罢了,她等得起。当下唯一要做的是想办法如何让谢贺同意。
“大少爷,大少夫人,您们回来了!”
一进门,一名家仆正火急火燎往外赶,与他们迎面相撞。柳冉停下步伐,顺势问了句:“怎么了?”
“老、老爷,老爷他……”
“吞吞吐吐作什么?话都讲不利索,他怎么了?”走在后面的谢舟拧起眉头,语气烦躁地说道。
家仆跑得急,一口气险些提不上来。他喘了几口,接着讲道:“回大少爷,回少夫人,方才不知老爷怎么了,这会儿突然感觉不适,一直冒冷汗,小的赶着去喊郎中过来瞧瞧。”
谢舟脸色瞬变,嘴唇往下一压,二话不说快步朝府内迈去。
“老爷,先喝口水暖暖。”
“大夫很快就来,我缓缓便好。”谢贺伸手挡下刘氏递来的杯盏,不经意一抬眼,看到门外的人,上一秒疏离的态度霎时间变得温煦起来。
他的面色有些苍白,眼底泛着一层显而易见的乌黑,瞧着比之前憔悴不少。谢舟不留痕迹打量了一眼,臭着脸硬邦邦地问:“你身体哪里不舒服?”
估计没料到谢舟会关心他,谢贺稍稍一愣,随即欣慰笑道,“哦,只是一点点的小问题,没什么大碍。”
“爹,我来给您看看吧。”
柳冉径直走到谢贺的身侧,打断他的话,“劳烦您将手伸出来一下。”
“这……”
“她懂医,让她给你把把脉。若是等喊到外头的大夫过来,病都好了。”
“好吧。”
谢贺没有拒绝,撩起长袖,露出一指长的寸口。
底下垫了一块叠高几层的手帕,他的手搭在上面,柳冉边探边问,“爹,您是觉得哪里不适?”
“腹部发冷,总感到哪哪不安生。”谢贺瞧她游刃有余的样子,疑惑之余长叹一口气,“许是年纪大了,稍稍比平常食多一两口后就难以消化。”
“那您午膳用了何物?”
“鱼蟹之类。”
“您是鱼蟹食用过量导致的脾胃不和,病情简单,回头让膳房熬些苏叶生姜汤即可。”
刘氏很是不满柳冉三言两语的定断,跟场儿戏似的,她道:“我知道你们担忧老爷的心是好的,可老爷从前没出现过这种情况,你又不是大夫,若是弄错耽误病情,该如何是好?”
谢舟往椅背一靠,双手搭在把手上,晃动翘起的长腿,两指一勾,懒得和刘氏虚与委蛇,“来人。按少夫人说的去办。”
柳冉不忘嘱咐:“苏叶不必熬太久,莫约小一刻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