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清棠让桑保元递话即可,或是让洛康的管事来找他,可她却亲自来这一趟,这是怕他不肯帮忙吧。
秦沐微微一笑,说:“天寒地冻,夜深人静,你亲自跑这一趟,怎知我一定会答应?请大夫给你治病是小事,那些有特殊印记的金条可不是小事,轻者入诏狱,重者是会被杀头的。”
洛清棠对秦六爷的了解全来自于前世燕铃的讲述,并不知他真正的秉性,拿不准他是否善恶分明,是否不畏涉险,正因如此,她才会亲自来这一趟的。
实在猜不透秦六爷这话的是何意,洛清棠便垂下眸来说道:“今日梅林亭内六爷问我可记得为何上心决阁二楼,我回去想了想,八年前因为年幼无知,出于好奇这才上了二楼吧。”
秦沐听了一怔,不由轻笑出声来,心想她这哪里是想起来了,应该是回家问了长辈或是奶娘,大致知道那时发生了什么事。怕他不愿意帮她父亲,亲自来见他挟恩求报呢。
洛清棠不知秦六爷这笑声是何意,不觉抬眸看他。只见昏黄的灯火下,秦六爷面带笑意看着她,黑眸微透着亮,里头似是能看得到她的影子。
秦六爷见她看过来,眸色带着一丝探究,又似有一丝不安,便温声说:“你出于好奇施恩,救了我一命,我自是铭记于心的,你有事相求,我若是不帮,那不是忘恩负义的小人了。天都黑了,你还急着出府找我,想必事情紧急,我们这就过去吧。”
洛清棠心头那块石头便落下了,车内虽拘束,她仍勉强微微起身行了一礼,“多谢六爷。我与祖父中毒,命悬一线,六爷请莫大夫救治,我深感大恩,今夜冒昧前来求助,其实心怀愧疚,家父遭遇困厄,身为子女难以坐视不为,还请六爷见谅。今日承蒙相助,清棠感荷不尽,日后六爷若有所需,清棠虽微薄,也必倾力相报。”
秦沐见洛清棠说得郑重,不觉眸色微凝看她,心中暗叹她都不知八年前若不是她救他一命,他要不成了一个废人,要不早已化为一抔尘土,哪还能活生生地在此与她相见,听她倾诉感激之情。
秦沐温声说道:“三小姐不必多礼,我帮你,自是以谢厚德。管事带路即可,你先回府去吧。”
说罢,秦沐便要转身下马车。
洛清棠不知父母在田庄中的情形,实在不放心,忙道:“我随你一起去。”
秦沐脚下一顿,回头看她一眼,见她神色认真,忽想到洛二夫人已有喜,她不放心想要过去看看也是情有可原。虽要出城,但有他在旁,倒不会出什么事。于是他微颔首,“洛府的马车跟着我的马车出城。”
说完,秦沐便下了洛清棠的马车。
洛清棠明白秦六爷的意思,他是大理寺少卿,由他在前头带路,出城门方便些。
她吩咐车外的宋妈妈去与张管事说一声,跟在秦六爷的马车后头出城,宋妈妈应诺去了。不一会儿,她忽听到车外传来曲嬷嬷的声音,“三小姐,六爷吩咐我过来您这边,顺便给您把把脉。”
洛清棠听了不由诧异,她倒是可以理解六爷让曲嬷嬷过来陪她,以防出城时万一有个差池,但让曲嬷嬷给她把脉是何意。
她说:“嬷嬷上来吧。”
于是,曲嬷嬷便上了车来。洛清棠问道:“嬷嬷为何要给我把脉?”
曲嬷嬷回话:“洛大老爷遣了一个姓章的管事去找王医婆问话,似是怀疑莫大夫未能将您医好了。”
洛清棠听了恍然,由于她装病骗洛涌与谢氏,洛涌半信半疑,所以遣人去找了王医婆。她便与曲嬷嬷说:“我已经好了,因为还未能找到下毒的证据,这才演了场戏。”
曲嬷嬷说:“三小姐还是让我把下脉,我好回了六爷,让他安心。”
洛清棠心下沉吟,“六爷担心她未好,是担心莫大夫医术不精,他这个推举的人难辞其咎?”
于是,她伸出手来,让曲嬷嬷给她把脉。
马车虽在路上奔驶,但曲嬷嬷闭着眼,岿然不动地给洛清棠细细诊脉。半晌,她睁开眼来,说道:“三小姐已经痊愈,那药膳可养神健体,三小姐可继续吃着,若是不想吃了,也无碍。”
洛清棠微微一笑,“我知道了。”
三辆马车一前一后到了城门口,守门士卒见打头的是秦府的马车,车头挂着一对云纹羊角琉璃灯,知道是大理寺少卿秦沐的马车,并未拦阻问话,让他们自小门出城了。
洛清棠见如此顺利,心中不觉暗想秦六爷想必常夜里出城,守门的士卒都认得他了,连话都不问一句。这是因为秦六爷天子近臣,城门吏不敢得罪?
因为近日无雪,路上顺畅,不到半个时辰,他们一行人便到了林老夫人的郊外田庄。洛清棠不由掀开了窗帘看,只见田庄内灯火通明。
张管事自后头的马车下来,快步进庄内禀报。过了一会儿,张管事又快步走了出来,其身前是两个打着灯的小厮,身旁是一个身材高大挺拔、身穿鸦青色锦袍的髭须男子。
洛清棠心头一跳,定睛看去,只见那男子五官极似祖父,正是她父亲洛康,心口不由热烫酸楚,眸中瞬时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