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泽雨露皆予她,沉醉其中。
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模糊的轮廓变得清晰,她眸低还含着媚意,就这么看向那身着月白僧袍的男子。
一空与她掌心相对,两人衣衫整洁坐在软榻上。
她恍然间有一种亵渎神佛的抱愧感。
僧人收回视线,十指轻颤间几缕真气遗散。
是她险些走火入魔,否则他万万不可能踏足女子闺阁。
“女施主,梦到了什么?”他问得极为平淡。
她心跳乱了一拍,不敢直视一空眼睛:“圣僧何时来的?”
音色中透出一丝欢喜。
“昨夜。”他拨动掌心佛珠,就这样与她面对面坐着。
“怎不曾听天鹏说起。”她心中生出一丝疑惑。
一空看着她,眸底沁出几许她从未在他眼中见到过的思量。
“小僧是为金乌城而来。”他道。
她旋即明白,这是一空复仇的大好时机。
燕宁、景启、沈慕时都不在帝都。
欠金乌城的债,是该还了。
和尚垂下眼帘,隐约的慈悲透了出来。
“今夜子时入太极殿,不会影响城中百姓。”
固若金汤的皇城在一空这样的高手面前,一向都是来去自由的。
似是想到什么,她神色微凝,糯声问:“那圣僧,为何会出现在沈府。”
出现在我闺中?
“女施主修炼焚心诀时出了岔子,小僧能救你。”那双慈悲的眼里与往常有点不同,像是蝉翼煽动尘屑,掠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痕迹。
是天鹏告诉他的。
“多谢圣僧。”她再没有旁的话可说了。
长时间打坐,双腿酸麻,她起身时崴了一下。
一空伸手扶她。
隔着衣袖,还是能清晰感觉到他手上的力道。
她早知会有这一天,现在通知燕宁根本来不及,她也不打算做无用的事。
隐着几分不为人知的寂落,和尚松开手,颀长身姿立于房中。
他没说请辞的话。
于是孤男寡女,又相视一眼。
“今日之后,天鹏便会离开云州城。”他道。
“这是自然。”
她看得出,一空是有其他的话想说。
金乌城的人潜入北国帝都行刺文景帝,属于头等弑君的大罪,她有几个脑袋敢留人。
“女施主将突破焚心诀二重境,这个过程会很漫长,切勿操之过急,以免受到反噬。”
小和尚可真是慈悲心肠。
她浅笑:“知道了。”
少女的声音旖旎又俏皮。
和尚垂眸看她,古井无波的眼瞳里有过一丝淡淡的悸动,泛着微幽的凡尘气息。
“笃笃笃。”
大山一样的身躯堵在门口。
“惊动了城中铁骑,估计要硬闯。”天鹏压低粗矿嗓音。
一空推开门,夕阳如熔金倾洒,一片橘红与远处粉雾朦胧的紫交织晕染,他站在黄昏下,美得令人心惊。
转身看她,时光恍惚停滞。
-
桓城。
沈慕时等人被粗犷铁链捆在攻城阵营的投石车上。
红甲神兵像是一座座冰冷的雕塑,立在投石车旁。
城楼之上,六门震天雷对准敌军方向,成为驻守桓城的最强防线。
为什么天厥会出现红甲神兵?
北国的衍神兵此时又在哪里?
沈慕时的兵,这样问过燕宁。
燕宁无法回答他。
甚至救不了他的大司马。
飞鸽传书。
金乌城出兵,控制了云州帝都。
请殿下速速回宫勤王。
敌人想用沈慕时的命,堵住震天雷的炮火。
如果不用震天雷,很难打赢红甲神兵。
如果桓城破了,北国也要玩完。
“殿下,末将愿率领一支小队前去营救大司马。”
连大司马都被抓了,他们下去顶多算是给红甲神兵打牙祭。
无非是心理上好受一点。
燕宁可以选择牺牲一部分人,作为给沈家的交代。
但这样做救不了沈慕时。
燕宁招手,示意主动请缨的小将行近。
把手中帛书递给小将。
开口道:“大司马今岁二十五,与他一同被俘的共有九人,最小的十七岁,平均年龄不到二十,这是单独为他们列的名册。由你送回帝都。”
小将沉沉跪下,双手托起帛书举过头顶。
“轰轰隆隆”的炮火声响彻天际。
燕宁发令,用震天雷无差别攻击敌人。
血色黄昏里,一片沾血的鳞甲在无人注意到火光中淹没。
-
令人窒息的焦腐味窜上夜空,火光照亮一层不祥的红云。
混乱中,巨大的人影杀出一条血路。
天鹏驮着两柄大刀跟在一空身后,仿是佛祖祭出的法相,气势磅礴。
一空抬手落掌间,潮水般涌来的禁卫纷纷被击飞散落。
骤然,阴风袭来。
一个长眉花白的老太监挡在一空身前,抿紧的嘴唇显得面上皱纹深壑。
双方过了几招,老太监没占上风,这才停下手,收了佛尘。
“出家人以慈悲为怀,圣僧今日所屠生灵,七级宝塔怕是都装不下。”老太监的声音既不柔也不尖细,更像是被风沙磨砺过的岩石,透着一股子韧劲。
“叫狗皇帝出来受死。”天鹏砥砺着老太监身上的强大气场。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没谈拢又打了起来。
老太监对战一空,二人身影穿梭于宫殿间廊柱屋檐,一道道残影掠过,令人眼花缭乱。一空赤手空拳,裹挟着狂暴气劲直击老太监胸口,以刚猛破其防御。老太监数十年不曾遇到这样强的对手,避过一击,反手甩出佛尘化作一道银色匹练,缠绕一空臂膀掣制。
天鹏继续向前,禁卫们的攻击在他眼中犹如儿戏,轻易便被化解。
一时间宫中刀光剑影,血流成河。
老太监死前还在劝一空收手。
可金乌城被攻破之时,没有人收过手。
太极殿就在眼前。
一空带来的八千精锐已所剩无几。
皇城出事,各部人马源源不断的涌来。
天鹏站在他身后,喘着粗气道:“我挡在此处,少主且去割下那狗皇帝的人头。”
一空看他一眼,朝太极殿行去。
太极殿外空荡荡的,宫女内侍早跑干净了。
但墙角处还藏着一个活人的气息。
一空没在意,继续往前。
那人探出脑瓜查看。
脖颈被一只有力的大手从后面捏住。
她心跳漏了一拍,慌道:“是我。”
“圣僧~”
酥颤的声音柔得似是能滴出水来。
“圣僧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