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后院,阶柳庭花,高墙环护,游廊相衔。
李修臣几乎是跑着赶过去,心跳从未如此欢快过,直到他真真实实看见那抹姝色,含苞立于光下。
就像当年初见她,少女披麻戴孝,仰起盈玉小脸祈望浮云,纯美到让人不敢肖想。
后才知,她是死了丈夫,平常女子如她那般大,多数还未出阁。
她就要做寡妇了吗?
李修臣向来心气高傲,自命不凡,当时只道是惋惜罢了。
阮舒窈悠然抬眸,视线与之相撞,尽管已做好十足准备,望见李修臣时,还是不由怵了一霎。
转而脑海想起沈毅之凛丽模样,他不紧不疏,眉宇孤傲凉薄,仿是久居上位,浸养出一身矜贵。
“可愿,再去府衙住些时日?”
此番安排他并未过多解释,阮舒窈信他,自然甘之如饴。
匆忙赶来的李修臣步伐渐缓,刻意抹去喜悦神色。
从来他才是掌控者,脆弱的情愫怎能轻易让人察觉。
“这几日,你去哪儿了?”
他如长者般冷着脸,仿佛此刻不过是在审问人犯。他是想审她,这几日派了多少人去寻,还当她真的逃了呢。
“沟口村的赵二贵,寻去留苑滋事,我怕极了。”
她音量柔和,避重就轻,早想好应对之法。
李修臣向来心思缜密,隐隐窥出一丝古怪,料想此事还有隐情,是欲诈一诈她,徐徐探问:“那是赵二贵虏了你?”
阮舒窈撇开眸子。
那赵二贵断了腿,今后总是要安生些,淡然道:“虏我的,是大人你啊!”
“你说什么?”李修臣怔住。
她竟敢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无形中释出威压。
“在大人眼里,妾身不过是十两白银,就能换来消遣的无知妇人罢了。”阮舒窈侧目凝视他,娇弱模样明明与从前一般无二,却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变了。
当年李修臣借她十两白银,银子还未捂热,便被赵二贵偷了去。那是她用来救命的钱,眸低蓄着歉意,低声对李修臣说话,生怕他拒绝宽限还账时日,一时惶恐不安。
李修臣掠过那抹姝色,想要将她据为己有的冲动盘踞心头,像野火遇枯秋越燃越旺,一发不可收拾,嘴角噙着淡笑:“钱既是被旁人偷了,又不是你用的,你也没必要还了。”
银子是在她屋里被偷的,到底还是她欠人钱财。
彼时阮舒窈新婚丧夫,及笄之年突遭大难,正是心涣意散,口中说出的话几近弱不可闻。
李修臣勾起唇角,如同打量一只待宰的羔羊。
“那你可以,再三考虑,在下进屋时说的话。”
阮舒窈眸光沉了下去,他是来提亲的……
如今想来,尽是卑劣。
原是东窗事发。
李修臣淡然一笑,算解释得通,为何她突然转了性子,毕竟兔子逼急了还会咬人呢。她可从来没有咬过人,怎么欺负都是强忍着,故而李修臣从未怜惜过她,都是紧着自己纵兴。
而失踪的这几日,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她娘家无人,孤苦伶仃,自己是她在这世间唯一的依仗,思至此处,李修臣的怒火不觉间消散殆尽,恍然掠过一丝愧意,娓娓宽慰。
“这个世上的人都很坏,各有各的阴险狡诈,有的是为了能在天地间扬眉吐气,有的只是喜欢打压旁人,彰显自我权势,或,色.欲熏心。当然,如今在窈娘眼里,更坏的人必然是我,疑心我利用赵二贵,迫逼你改嫁,可窈娘又何尝不是利用我,来达成你自己的目的?你为了救婆婆,就是孝道,我费尽心机娶你,怎能不算是情深呢?”
阮舒窈本也不是为了来与他分辨过往对错,对他的话自然无甚好解。蔫下眸子,细声道:“留苑偏僻着实惹人心悸,贸然寻来大人府上,可否借偏房住些时日?”
她主动想要留下的话,传进李修臣耳朵里,别有一番意味,霎时心神躁动,抑不住嘴角上扬。若非念着她受了苦,只想不管不顾将人拖进房中。见她神色倦怠,安抚自己是时候未到,等她捱不住,那才有意思呢。左右林府小姐还未过门,留她在此消磨些时日,总归好遮掩的。
“你为何回来?”李修臣亦不是轻易就能糊弄的人,她明明一心想要离开,既然脱困自会寻一天高海阔之地,再不任人磋磨,那她回来到底为了什么?
阮舒窈清冷眸色宛若两泓幽泉,深不见底,蓦然回望间我见犹怜:“我受了伤,实在无处可去,多亏医者相救,送我至府衙。”
“是什么样的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