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成长过甚的元莨,懊恼变成了震惊。
他默不作声地咬了咬牙,瞳孔幽深。
悔恨,
怒火,
懊恼,
叫他快要失控了……
大意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屈辱感,像从脚底蹿上的恶寒,一路从尾椎骨攀升至天灵盖。
脑中浑浑噩噩,他火速披上外袍,让人提水去净室。
早春,天气还冷,元莨等不及热水调温,便遣散了宫人,用冷水沐浴。
他解释的好听,“为适应战场恶劣,冷浴可以保持头脑清醒。”
火热身体遇凉水激荡,元莨也逐渐冷静下来,那股怒火随之而来便被思虑所取代了。
这可是在宫中,明目张胆的对他动手,看来那个女子,果然很可疑。
这到底是谁的圈套?后续又有什么在等着他?
元莨又舀了一瓢冷水,兜头淋下。
激冷之中,思绪清明了几分。
若有人要污蔑他奸污良女,那昨夜就该闹开了,捉奸捉双,不会等到现在。
亦或是顾熳想将生米煮成熟饭,逼他就范?
可哪有人默默任他欢好,然后又悄然离开的?
这摆明了是不想让人知道。
元莨心烦意乱地再浇了自己一瓢水,一睁眼,突然被昨夜记忆暴击,
他似乎,在那个女子背上,看见熟悉的胎记了。
然而不等他多虑,言书便来催他了,
“主子,陛下招您去问话。”
“怎么了?”
元莨以为是问罪来了。
言书给他披上中衣,见他神色冷肃,担心他搞差了,“陛下只说思念您,想叙叙家常。”
元莨看他,问道:“昨夜,你们真没见到可疑之人?”
言书仔细想想,“没有!”
元莨穿戴得当,却又忽然停住了脚步,踯躇半晌,才问道:“去查查,昨夜……假山处可有什么女子出入?”
言书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想了一会儿道:“是!”
可昨夜他们找到元莨时,元莨只如幼时一样,静卧塌上,屋内也不见凌乱,卫生干净到,像是刚打扫过的一样。
元莨不信,却依旧镇定吩咐道:“你等会儿去找值守侍卫们问问,看看昨夜有什么可疑人吗,亦或是分管的洒扫宫女昨夜都在做什么。”
言书即便一头雾水,却还是知元莨怀疑,领命去办。
剑棋凑上来道:“昨夜我与相识的侍卫多聊了几句,听说那花园西边的殿被陛下辟给户部囤账,尽来户部官员多有出入,皇后担心有人秽乱宫闱,便下令宫女们不得出入其中,一干器物皆由内侍相送。”
言外之意便是,那附近不可能有宫女出没。
“……”
元莨一张脸黑成了锅底,眼锋越来越凛冽。
“那便将户部的官员一块查,看有没有家眷乱入的。”
他甫一进正殿,便见成帝和辎太后都在,大家都表情沉重,皇后王氏更是表情不善,顾熳则红着一双眼,看样子是刚哭过。
未待元莨请完安,辎太后先开口了。
她颇为谨慎地摒退左右,待殿里只剩下他们的时候才道:“昨儿,顾小姐出事了。”
元莨瞳孔微震,当即明白太后口中的“事”,当是难以启齿的大事。
“昨宴会上,大家都多喝了几杯酒,去换个衣裳的功夫顾小姐就不见了,皇后带人去寻,却在你常住的南熏殿中发现了昏迷不醒的她。”
元莨这才把整件事情串了起来。
被算计的是他和顾熳没错。
若不是他昨日察觉异样,只怕一进南熏殿便会来人上锁,待皇后人马赶到时,看到的便是他和顾熳苟合的画面。
饶是他再高军功,也断然扫了皇室的颜面。
到时候,逼他迎娶顾熳是轻,判他个祸乱宫闱倒也难保。
众目睽睽之下,他纵欲玷污贵女,估计也得被人唾弃。
而且顾熳清誉被夺,顾家岂能善罢甘休。
最好的结局便是西南西北并成一家,往后他与顾烽是亲戚关系。
不费一兵一卒,这算盘打的可真响。
元莨轻笑两声,凉薄声音中带着森然的寒意,“昨夜儿臣喝多了,竟不知还发生此事,那…顾三姑娘可有碍?”
顾熳闻言,抽泣更甚了。
王皇后闻言,语义不善道:“有没有事的,谁能说清,就夜宿在皇子殿中的事要是传出去,怕是会有一些风言风语,毁了人家姑娘的清誉。她本就在边关遭了那么多罪,如今又遇到这么一遭……”
一旁的辎太后也跟着叹气,盯着元莨纠结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仁慈占了上风。
“顾三小姐说是不放心你才追去南熏殿的,这才……”
元莨听出来了,顾熳这是出了事的。
皇后之人究竟撞见了什么?
“不放心我?”元莨语气冷静。
“顾小姐若是真不放心我,那便应该跟着我走去园中假山才是,何必直接去南熏殿内等我?况且,儿臣自幼受皇族教导,基本的礼仪规矩还是有的,断不会平白与闺阁女私下相处。”
王皇后差点骂娘,骂他这话也好意思说得出口。
皇帝始终一言不发,倒是太后只点头看着元莨道:“祖母听闻昨日你醉倒在望石斋了,今早可有头痛?”
元莨顿了顿,“不痛,多亏昨日被人搬来知章殿,温床暖被的睡了一宿,孙儿宿醉全解了。”
看样子,元莨是不打算娶顾熳了。
皇后与顾熳对视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后者心领神会的更加哭啼。
惹得太后更加烦躁,她拉了一旁欲言又止的皇后,直接道:“此事无关皇族子弟,哀家便放心了。”
言毕起身就走。
王皇后见太后这强硬态度,且有意回避事态,自己当然不敢再说什么,便也慌忙辞过成帝,拉着顾熳退下了。
殿中只剩下父子二人。
沉默了许久的成帝这才问到,“此事可否与王氏有关?”
元莨目光一敛,不置可否。
成帝的脸色当即又沉了叁分,“看来他们知道你在查王庆祥,是真的慌了。”
他没有说王庆祥自己慌了,而是他们慌了。
父子二人皆清楚,王庆祥背后的核心利益,无论是私吞赋税案,还是如今这个已经算计到元莨头上的腌臜,王庆祥都只是个被推在最前段的一卒。
若是想强烈拨乱反正,指不定还会引起更大的风波,甚至动摇国本。
故而在完全没摸清楚情况的时候,王庆祥这个马前卒还不能动。
“能在皇宫动手脚,又将父皇算计进去的,没些根基怕是难以做到。”
成帝闻言一凛,“你是说,朕也被算计了?”
“儿臣还不能确定,”元莨道:“但当心些,总不会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