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带着点沉重,日光在树杈间洒下来,圈圈点点在二人身上,老妪握着碎银子感激涕零,边抹着眼眶边说道:“多谢二位,多谢二位姑娘,有了这些钱,我那小孙子也能去学堂识几个大字了。”
老妪想的不是自己的吃穿用度,而是自己孙儿的将来,这也让她们有些压不住的心潮,平头百姓就只有读书参考这一条路才能跨越阶级,否则便要祖祖辈辈为别人做工,更可怜的为奴为婢或还有被迫充入下九流的,可这些苦又能与何人说去。
离开这排屋子,宁知晓心绪未归,却不知在想什么,沈明月瞧她这般,便道:“这事并非短时间内能解决的,晓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想这道理,你应是明白的。”
宁知晓自然明白,终其原因都在朝廷,重税之下百姓都被压弯了腰,又莫说,上头的朝臣对下属也疏于监管,这才形成了层层压迫,今日一见,百姓们当真都被逼的没有一丝希冀了。
她脑海中闪过了云间的话语,那时她是能看出他对朝廷制度是不满的,对当今圣上,也并不那样崇敬,先前她还不敢苟同于他,甚至心底中认为是大不敬,可如今又不得不重新审视。但即便审视了又能怎样?宁知晓看着沈明月眼中流露出疲态与无奈,终如沈明月所说,她们不过女流,朝中之事她们插不进嘴去,百姓苦难更是帮扶不完,实则是怜悯之心大过于能力。
再走着,前头有一方亭子,里头正围着一圈小儿,几个斗着蛐蛐,几个翻着花绳,还有几个稍大些的,捡了满手的石子,一个个的拿去打水漂。孩童总归没有大人那般愁容,多的还是稚嫩时候的乐趣,虽好些都贫苦无依,却仍没失了铃铛般的笑声。
宁知晓将食盒中的糕点拎了过去,招呼这群小儿一同分食,平素连吃顿米面都能开心得紧,哪见过京城中繁华铺子里的点心呢。给每个孩童分了一块,他们手头拿着酥脆的点心,大口进到嘴里,一年半载也没尝过那种甜滋滋的味道,头一回吃,有几个还甚至哭了起来,吵着说要留着回去给家中人尝尝。
宁知晓也跟着鼻子酸涩,心头那股涌上来的酸潮怎也压不下去,沈明月亦然。她们在向这群孩童一般大时,哪个不是穿的锦衣加身,吃的玉盘珍羞,差距也未免太大了些。
其中一看着不过五岁的小丫头,许是太过开心,一把上前抱住了沈明月,整个人加上头顶的小髻子还超不过她的大腿,而那双吃过点心后还带着油渍的小手,在她的衣裙上按了两个小手印。她也不气不恼,瞧这这孩子也可怜,又疼惜地伸手抚了抚她头顶。
“姐姐,你们好漂亮呀!是从京城来的吗?我娘说,京城里有好大好大的房子,里头还有花园有院子!那是不是可以尽情地玩风车了呀?”
“嗯,可以,你喜欢玩小风车?”
“嗯!我生辰的时候我爹就带我玩风车,他还会做风车呢!只要一跑起来,风车就会哗啦啦地转,但是我家太小了,只能在山间田野里才好玩呢!”
“这有何难?我也会做!等着我给你们做一个!”
宁知晓叫木樨取来了纸张,又有孩子找了些竹条,她便就地而坐忙活起来。沈明月没想到她堂堂一个郡主,竟还会编这些民间的小玩意儿,别说,那手可真巧,没用多会功夫,就做了个竹编风车,可将这群孩童高兴坏了。
宁知晓举着风车在前头小跑,一群孩童追在她后面,欢声笑语充斥了一方天地。木樨紧跟其后喊着慢些慢些,生怕她脚下绊着再摔了可不好。
沈明月瞧着她,会心一笑,喃喃自语道:“当真是个心有大义,又古灵精怪的小郡主。”
南郊实在贫瘠,到了午饭时间,他们也没能找到一个酒楼,而这里的百姓本就生计不易,更没有能招待她们的余粮。宁知晓也不急,毕竟在淇州时便有食粮不足时饿肚子的境况,她也适应,只是苦了沈明月,她甚少出门,更别说饿肚子了。
宁知晓大抵也看出她和她的侍女有也窘迫,主仆二人又不大好直说,便盈盈一笑:“月儿,从未在野外吃过东西吧,今儿尝尝我的手艺?”
“啊?你会做?可这既无厨房也无灶台,如何做啊?莫非要去百姓家中借用?”
宁知晓摇头否决,仔细看了看四下无人,这个时辰大多人都回去吃午饭了,她便叫着木樨就地捡木枝,堆了个柴火堆,又折了一只树杈,用石头将其削尖了。随即用扎起袖子,用披帛捆起了裙边,走到水岸上。
“月儿!看着,我给你插鱼吃!绝不叫你饿肚子!”
宁知晓这副样子,已是看不出像郡主了,沈明月惊呆的同时也觉得新奇,于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她,也帮忙生起了火。
宁知晓叉鱼的技术与烤鱼的手艺备受沈明月的称赞,不禁好奇她都是从何处学来的,宁知晓便同她讲起在淇州过的那段苦日子。是如何学会辨别山上能吃的野菜,是如何学会去寻地里的番薯,又是如何学会抓鱼的,她讲的津津乐道。
沈明月也听得连连感叹,平南将军果然和其他京中男子不同,那些人唯恐女子在外抛头露面,更莫说是自己的未婚妻,可他不同,他竟教宁知晓一些千金贵女们嗤之以鼻的东西。但在沈明月看来,这些东西才不是绣花枕头,那是实打实的能用上的。
美美地饱餐一顿,在小路尽头的花海看看景。星星点点紫色的花儿铺满了一片草地,几只醒得早的蝶儿已在互相嬉戏了。潺潺流水声伴着美不胜收,无关于人的那些黑暗事,山川河流的秀色永远是独一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