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子昂闻言,怪异地朝他看去。
“没,我与帝君一道来的。”萧煜临朝他点点头,言简意骇道。
温榭没多说什么,只招手同守在两边的神侍说了句什么。
不一会儿,神侍便在温榭和萧煜临两人之间给徐泊置好了座位。
施子昂不时拿眼往这边瞟,有些纳闷:徐泊怎么还一副和那魔尊相谈甚欢的样子?他比自己早下人间,应当早就知道了他们二人的事了啊,不该是这种态度吧。
不过没等他问,礼乐声便停了,神族大司命站在殿中央,扬声请帝桓入殿。
帝桓身上套着繁琐的盛服,整个人看上去都比前几日要有气势得多。
大司命说的什么温榭没听清,因为萧煜临越过徐泊在桌下用魔息给他传讯:还好你没有给他也送一套铠甲,不然如今他穿上铠甲岂不是要比我当初神气得多。
温榭眉心一跳,耐着性子偏头看他。
萧煜临若无其事地又补了句:帝桓神君这即位大礼比我当初要风光太多,我在这下面坐着真是感觉有几分自惭形愧。
不等温榭回答,徐泊就十分诚实地插嘴道:“没有,魔尊。神君他只是套了身礼服的空架子,您可比他要威武多了——不仅是身材,还有脸。”
他说得不错,不然就不会那么多人见过他和温榭站在一起,成双成对地出入,却鲜少有人觉得违和。
温榭把头摆正;“他说的对。”
萧煜临顿了一下,正准备再有动作忽然被温榭一把抓住手按下去:“好了你别再说了,大礼还在继续。”
此言一出,萧煜临果真没再多说什么,悠悠地端坐好。
徐泊盯着交握在自己面前并且丝毫没有要松开的迹象的那双手感觉有些奇怪。
挠了挠头后,他又强迫自己别多想:瞎操什么心呢,帝君那日在凉城早就明确说清楚了。再说了,难道真的这两界之尊都不对女色感兴趣?哪里会有这么巧的事。
可看得越久,那如坐针毡的感觉便更盛。
徐泊拭了把鬓间的汗,出声:“那个,帝君……”
“安静点。”
温榭声音冷漠。
涂泊于是不敢说话了,把无助的目光投向施子昂。
可惜施子昂把头别开,并没有往他这边看。
“今日之礼,本君首先感谢妖帝和魔尊,”帝桓有点激动, “若不是他二人设计昭神台一战,恐怕如今神族还要被掌握在枭司那等小人手中。尤其是帝君,为了大义和全局,不惜忍受逆贼环辰的恶语,此等恩情,本君记一辈子,神族更万世不忘!今日第一杯酒,本君敬两位!”
台下座中诸神紧跟着向萧煜临二人道贺。
温榭象征地抬了抬杯后饮下。
乐声又起,帝桓扬声宣布开宴后,跟着侍从下去换了套轻装。
“帝君,这趟下界我还是去凉城?”徐泊小心翼翼地说。
温榭捏着杯子斟酌片刻后看向萧煜临:“你觉得这事怎么处理好?”
“确袅楼丢不得,安排得当了日后许能成为间接控制整个人间情报中枢。”萧煜临说, “不过你若是不想去,京旭刚好也闲着。”
京旭闻言朝这边点点头。
“不行,”温榭拒绝, “魔域的杂事如今正是缺人手处理的时候,你身边离不开人。”
萧煜临想了想:“那不如这样,让京旭和徐泊一起去,这样不管是魔域还是妖界都能有人能经常赶回来,又不至于让确袅楼空着。”
此计倒是合适,几人商量过后一拍即合。
宴终后,帝桓亲自送几人到门口,还吩咐随从回赠了许多礼物。
温榭来者不拒,全都爽快地收下。
萧煜临跟着回了妖界,魔域近来起的风波已被他武力镇压,剩下的收尾工作被全部丢给玄梓。
无眠洞里,原本的床榻被温榭换了张大的,两人躺上去绰绰有余。
萧煜临抓着他新长出来的第八条尾巴,顺着皮毛的纹路轻抚:“会疼吗?”
闻言,那尾巴轻轻晃了晃:“长尾巴有什么疼的。不过是灵息汇聚再生的时候不太舒服罢了。对了。”
他把那日化出的长剑取出来递给萧煜临看。
萧煜临轻轻念出剑身上殷红的小字:“十八尉?”
“嗯,”温榭颇有几分洋洋得意的, “我给它取的名字,怎么样?”
萧煜临应了声,又说:“所以那段时间你是积郁了灵息却因伤没有幻生出八尾,才会总是会身体出差错?”
温榭收回视线:“不全是吧,但也差不多。不过不还是长出来了?还得了这么一把宝剑。”
萧煜临没说什么,因为他知道即使说了温榭也未必听得进去。
初春以后,天气便暖和多了,温榭时常忍不住犯懒,在太阳下一晒就是几刻钟。
上次说是给萧煜临补个春节过过,但实际也没做什么,不过是置办了几样物件作“年货”,把无眠洞里里外外翻了遍新罢了。
至于他夜里多喝了酒、强硬地要给萧煜临塞点压岁钱不收还不行的这段,温榭情愿当作没发生过。
转眼又过了月余,连春天也快要走掉,如果不是又做了这个梦,温榭差点要以为如今六界真像眼前这般安定美好。
发现温榭被魇住的是萧煜临。
彼时他刚从魔域赶回来,进了无眠洞见温榭睡得熟也没忍心叫他,只和衣躺在一边。
原本他只是觉得温榭这一觉睡得有些长了,直到后来,睡姿向来安稳的这人忽然梦呓起来,手还不时抽搐,攥住萧煜临的衣角像是受了什么惊吓。
见他这样,萧煜临几乎是瞬间清醒过来,拧着眉轻声喊他的名字。
只是收效甚微,温榭额间竟慢慢出了些汗来。
萧煜临起身,掏出手帕仔细替他拭去,不停地喊他醒过来,同时化出阵阵魔息往他心口送,尝试安抚他的情绪进而帮他从噩梦中脱离。
好在这次并没有做无用功,温榭一阵急喘后猛地睁开眼,整个上半身都起伏着,眼睛愣愣地盯着上空。
萧煜临见他这副样子,心揪成一团,俯身将他拥住,良久后才轻声询问怎么了。
“异境……异境扩散了。”
温榭的眼神仍有些迷蒙,似是回答他的话,又似是喃喃自语。
“异境?”萧煜临对这个词很陌生, “别怕,慢慢说。”
温榭伸手在空中抓了一把——什么也没有。
顿了一会,他才慢腾腾地翻了个身,环着萧煜临的腰缩在他怀里:“早晚会来的,我早该料到。”
几年前,温榭在处理一桩妖族怪事中发现了这个东西。
当时知道的人不多,但无一不对此感到恐惧:它太奇怪了,像是一个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通道,但无论是什么东西,在伸过去的瞬间都会化作灰烬。
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温榭。
当时异境已经开始在扩散——妖族最开始出现它的地方是个偏僻的小镇。
镇上人慌张逃窜的时候,一个孩子被落下,抹着眼泪不知该往哪走。
眼看异境就要扩到他面前,温榭来不及多思考,一咬牙飞身过去将那孩子捞过丢出去。
奇怪的是,他发现身边一切与自己同处于异境中的东西都在点点消散,只有他毫发无损地立在中间。
并且,这异境似乎还有停止扩散的迹象。
这太奇怪了。
温榭永远都不会忘了第一个发现异境的那只狼妖把手伸进来时发出的惨叫,以及它那条缺处整齐、但无论如何也无法恢复的那条胳膊。
因此他并不相信自己是因为幸运因此受不到异境的威胁。
后来事情平息下来,但他却下令封锁消息,原因无他——这东西来得太突然,且毫无解决或者对抗的方法,让大家知道只会引发更大的恐慌,让情况变得更加不可收拾。
于是至今,甚至连温涯也未必知道它异境的存在。
这几年来,温榭趁着异境扩散缓慢,勉强将它控制在始发的那个小镇上,可谁也不能保证它什么时候会再像刚出现时发了疯一样地乱长,更没法确定它会扩至多大。
不过无论答案是什么,温榭都不敢赌:不敢拿妖族、甚至六界生灵的性命去赌。
当初与梼杌在西山那次交流中,它也提到过六界正面临着威胁,温榭不确定它是否知道此事。
这么些年来,他一直在暗中调查有关异境的信息,可惜从没有什么可用的消息。
萧煜临听完这些,心情有些复杂:怪不得原本安分守在妖界的温榭突然在六界各界安插人手、打通关系,怪不得他当初对密室感兴趣,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怎么不早点跟我说,”萧煜临有点气,但更多的是心疼, “就算一时解决不了什么,至少也算有了个人跟你一起分担。”
温榭没吭声,闷闷地趴着没动。
起来以后,萧煜临提议,说去有异境存在的那个镇上看看。
温榭犹豫了下,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