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渊骑在马上,斜眼看了将离一眼,沉声解释:“我奉皇命来迎泠公子回宫。”
将离没有多言,径直上了马车,宁渊一挥手人马收束列队两边,护卫车架,看热闹的西域商人自然是不会跟大胤正规军队冲突,人群散去,一路再无风波。
将离的车马不能进宫城,只能在宫门外下车,宁渊在车边伸出手,但是将离却没有搭上去,自己扶着车缘下了车:“九爷不必如此。”
宁渊收回手:“做给父皇看的。”
“你还真是连演都懒得演啊。”将离冷笑一声,把手搭进宁渊的掌心:“皇帝陛下的儿子是不是都如你这样假人假面呢?”
宁渊不置可否,看样子上次不欢而散之后他并不想再跟将离多说什么,而是微微欠身:“泠公子,我送你回落月阁。”
“神机营归你节制了?”将离走在宁渊身后:“来的倒快。”
宁渊公事公办的回答:“你在西市里出了事,早就有人来报,神机营要是不动日后被你在父皇面前告上一状,那追究起来我可承担不起。况且我也是今日刚刚接管神机营。”
将离阴阳怪气的:“九爷可知,这若是件好事那又怎么轮得到你?神机营主管京城巡卫防务,虽然重要,但是眼下不是个好地方。”
宁渊身上的大氅卷起宫道上宫人们刚刚扫起的雪堆,他再厌恶将离也不得不承认将离说的对,他的身份尴尬,他的母后是继后他原本也是中宫嫡出,何况谢家当年如日中天,可谁知道十年前中宫大变,不废而废,谢氏一族一败涂地,清河谢氏又袖手旁观,他的身份反倒尴尬了起来。明帝膝下已经成年的皇子大多都有依仗,只有他所有的一切都是要靠自己,以及君父那些微不足道的怜悯。
“好坏又如何,这件事原本就轮不得我选。”控弦司失察丢了巡防图,从仅有的线索来看指向西域诸国,首当其冲的就是在天启为质子的诸国王子,若是从前扣下神机营统领,由控弦司慢慢的查就是了,查到了谁谁就要倒大霉,但是这次的事偏偏夹了一个将离。
那可是明帝心尖子上的人,明帝对将离的宠爱本就没有来由,要是因为这件事牵连到了皇帝枕边人,能把将离拉下马就罢了,若是不能,以将离的性子早晚都要将涉事之人满门抄斩,那才是得不偿失。
所以,神机营统领必定要换人彻查,按大胤军制必须三品以上的将领才可以节制巡防营,可是十年前谢家血案加上今年徐国公府满门杀绝,朝中三品以上的将领能换上来的就只有宁渊这个倒霉蛋了。
“因为泠公子凶名在外,我才接了神机营这个烫手山芋。泠公子不觉得你应该对我说些什么么?”
“怎么?我还对不起你了?九爷,回京的时候你就没想过你回来会遇见什么样的情景么?你在辰月的时候都还是辰月王的座上宾,如今你回来了,可看着还不如你在辰月的时候威风呢。冷遇不会是一日两日,您这样的聪明人应该心里有数。既然来了,那就摆清楚自己的位置,皇帝眼里你左右也没这么重要。”
在耍嘴皮子的事上,将离从来都不输人,宁渊不过说了几句话,就被将离连话柄一切撅回去了,说话专戳人肺管子,踩人心窝子,将离一直就是这样一个神憎鬼厌的德性,跟谁都无法相处。
宁渊送将离回落月阁,李英却已经在回廊下候着了,明帝就在落月阁。
“泠公子可回来了。”李英远远看见将离就跟他行礼:“陛下可担心公子安危,都等了一会儿了。”
“知道了。”将离淡淡的,神色间没有多少喜悦,宁渊转身就想走,不过却被李英叫住:“临川王殿下,陛下在里头,刚刚吩咐了,您若是来了,那就一起进去吧。”
宁渊不动声色,但是心却猛得一沉,十年了......
他已经十年没有单独见过明帝了,明帝如今突然要见他,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只感觉到他的心似乎沉到了一面漆黑的湖底,冷的很,可是他们明明是骨肉至亲,血脉相连,但是面对明帝时的一种蚀骨的恐惧却从不放过他。
宁渊不知在想些什么,却只感觉他的手腕却突然传来一阵暖意,将离不着痕迹地握住宁渊的手腕,对上那双泠泠的碧色眸子,宁渊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
将离道:“公公,陛下在里头,我进去想来也无事吧?”
李瑛微笑:“泠公子,陛下对公子哪有不依的?”
“那就好。”将离挑唇一笑,话音一落便如一阵风一般奔了进去,过了一会儿室内便是几声低语玩笑的声音。
李英懂事地拦住宁渊,等到宁渊再进去的时候将离正坐在明帝身边,明帝给他剥着橘子,将离尝了一口却还嫌弃这贡橘酸得很,不肯再吃第二口,明帝搁下手中的贡橘擦了手才好整以暇地抬头看了宁渊一眼。
“臣给陛下请安,问陛下圣躬安和否。”
明帝看着懒洋洋的却不怒自威,他的身形比宁渊还要高大几分,坐在上座威势逼人:“起来吧。十年不见,这是你第一次来问安吧,朕还算安。”
“听说是你带着人去西市接阿离的?”
十年了,他们父子之间说道的第一句话,是为了一个旁人,宁渊都觉得有些可笑了,他与父亲之间能谈及的第一句话居然是为了一个别国送来的娈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