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璟视死如归般点了头。这话说出来固然面皮火烧火燎,心里也羞耻得很,但他就是想说。
他真是越来越贪心了。如今被哄着温柔对待还觉不够,像个守财奴一般,要把目之所及的每块金银都捡回藏宝库里,仔细地收敛好,若有几块遗落在旁人那里,他就心里堵着口气,非要自己也有一块同样的不可。
江南行露出了匪夷所思的神色。那一瞬间,他的神情十分复杂,仿佛在怀疑自己的教育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怀疑是否听错了,以及怀疑一个相当严峻的问题——养的乖崽怎么会提出这种要求?
赵璟顽强地追问道:“不行吗,师尊?”
江南行笑着摇摇头,神色看不出什么端倪:“那下回他们若是找我要你有的,我也给了便是?”
若是之前,听到这种话后赵璟或许还会患得患失然后闭嘴,但如今他已知晓江南行的区别对待,丝毫不害怕地嘟囔道:“师兄们才不会找你要。”
江南行露出些意外的神色,略一思索,旋即似笑非笑道:“好吧。”
他但凡是这副垂眸眼波流转的情态,就是憋着要使坏了。但赵璟现今就怕他偏不对自己坏,因而没及时止损,反而是隐隐的期待。
预料之中的事却都没来。江南行倾身过来,轻轻地亲在他额头上,从颤动的长睫到噙笑的嘴角都格外温柔。
黑发从肩头滑落,晃晃悠悠地垂落在交叠的双手上,拂得人心痒。
赵璟愣住了。
没有吴师兄说的一巴掌,也没有他想象过的所有戏耍,他忽然产生了近乎绝望的念头——完了。
不论是玩笑还是真心,是蓄意还是突发奇想,他都被拿捏得死死的了。
他忍不住往前凑近一些,才靠近些,胸膛便被一根手指抵住了。
江南行用指尖在他胸前点了点,语气惊讶:“没名没分的,这是要做什么?”
“……”
方才的绕指柔情顿时无影无踪,赵璟悲愤道:“师尊,这事难道是我说了算吗?”
岂料,江南行却答了:“等你什么时候想好了,就你说了算。”
赵璟眼前一亮,攥住他的手腕:“真的吗?那我现在就想好了!”
江南行偏了偏头:“亲我一口看看诚意?”
赵璟习惯性地点头……反应过来脸轰的一下红了,这是完全在奖励他吗?!
眼见着小徒弟红得快爆炸了,手脚都不知往哪儿放,江南行得逞般笑了。他没有丝毫拖泥带水,起身就走,只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赵璟凌乱而茫然地坐在原地,脸上火烧火燎的,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这就走了?不是说……
他突然明白了那句“好吧”是什么意思。诺,你要的师兄同等待遇——被耍了,满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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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刚过,雪便停了,赵璟也降温了。
他在自己房中收拾完行李,对着自己柜子里的一堆小玩意犹豫了。
各色木雕和书摆得整整齐齐,没有发霉腐坏,奇形怪状的石头子儿也未上灰,看得出这几年被精心养护的痕迹。
如今不知会离开多久,这些东西放久了也会坏,直接扔进乾坤袋里似乎也不大好。
他正犹豫着,破万法随口提了一句:“扔你两个小朋友那放着呗?他们半步不离宗门的。”
“好主意。”赵璟掩上柜门,轻声道,“但你怎么对他们的动向这么清楚?”
空气似乎有一瞬间的凝滞,破万法满不在乎道:“这道清宗里,我知道的事可太多了。”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当初我本是要去广陵,传送玉牌却被换成了去云起,仿佛幕后之人有意把我送到师父那里。思来想去,既能知道师父他去了哪,又能悄无声息换掉我的玉牌,还能接触到宗门核心阵法的,也不多。”
破万法疑惑地歪头:“那还能是谁?掌门?”
它说着说着,剑身已经不着声色地往门外飘,试图从门缝里挤出去。
赵璟一把拽住剑柄不让它跑,破万法挣脱未果,哀号道:“小祖宗,我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古董而已,你非要怀疑我干嘛?我们之间的信任已经如此脆弱了吗?”
“你别想蒙混过关!”赵璟按住破万法活鱼一般的乱跳,眼见着它这么心虚,心中更是笃定。
他语气微微恼怒起来:“你今日必须把来龙去脉都讲清楚,要真是冤枉的,我就向你道歉!”
破万法痛苦不已:“你怎么跟他学的也这么霸道……道歉就免了,放开我,我坦白从宽,行了吧?”
这桩牵扯甚广的事还要从百年前说起,但其实也很简单。
破万法最初没名字,它刚有神智,那个白胡子的老家伙便把他扔了。
虽说美其名曰“你有自己的命数”,但它不在乎这些玄乎的,满心想在湖里抓条鱼,蹲了好些日子。
它的抓鱼大计并未成功,因为有个路过的疯子不由分说把它抓住,还严厉地逼问它剑主去哪儿了——它当时简直满心委屈,刚出生的一把小剑,哪来的主人?
那人实在过于有压迫感,眼神看起来想杀剑,还威胁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它一哆嗦,情急之下便指着旁边的湖水叫道剑主跳湖了!跳半天了!
它不过随口一说,岂料那人二话不说就跳进去找了,给当时尚且年幼的破万法造成了巨大的震撼——到底是仇恨冲昏了头脑,还是爱情蒙蔽了双眼?
当然,不出片刻后那人上岸把它揍了一顿这件事,它此生都不想再提及。
由于骗人理亏,当然主要是迫于淫威,它不得不给这个年纪小小的崽子当牛做马,一路北上。
它便是这样成为道清宗的“破万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