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粱抢过片子在医院里横冲直撞,教练在后面追他,两人气喘吁吁终于找到骨科主任,主任神色凝重看过之后,“病人现在什么表现?”
其中一位同事姗姗赶来,“不能动,一动就疼,是不是骨折了?那箱子货很沉。”
骨科主任看他们一眼,“你们都是病人家属吗?直系亲属是谁?”
“我,”单粱向前一步,“我是她儿子。”
医生皱起眉,“你家其他大人呢?去把他们叫来。”
“我家没有其他大人,只有我。”
久经病劫的医生听到回答不免忧忡,“首先可以肯定,患者并没有骨折。”
同事松了一口气。
“但是。”
单粱屏住呼吸,双眼紧紧盯着医生的眼睛,他预感情况不乐观,双手乱攥掌心,心乱如麻,不等他做好心里建设,就听到医生说,“腰部有肿瘤,疼痛来源于它的压迫或病变。现在不能确定是良性还是恶性,需要做进一步检查。”
单粱声带发颤,“肿瘤是什么?恶,恶性是?”
屋内所有成年人都向这个尚不知情的懵懂少年投以同情,教练拍拍他,跟医生说他会帮着孩子完成手续,医生抿嘴点点头,开了住院单和化验单让他们去缴费做穿刺检查。
他想休学照顾敏姨,可黄江敏要他以学业为重,所以请了护工照顾。
等待结果出来的这几天,单粱过得像被冤判死刑等待执行的犯人。
医院打电话通知,教练又陪着他来了。
来时路上不断安慰他,肿瘤分好多种,良性居多,切掉就没事了,有的甚至还会自我吸收干瘪掉,现代医术多好多好,心脏都可以换新之类的话,单粱苦笑回应宽慰,心里祈祷着一切没事。他的命这样苦,老天应该不忍心再苛待他了吧?
可是,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是恶性,恶中之恶——去分化软骨肉瘤,罕见恶性极高,就算医治有效,5年内生存率只有7%——24%。大多数患者基本挺不过2年。
医生一般都会往积极方向劝导家属治疗的,但面对这个尚未成年的孩子,他如何照顾病人?如何拿出高额的医治费用?医术再发达,治不了穷人疾。
医生劝他,带妈妈回家,在医院受罪没有意义。
他却眼底含泪倔强不服输,“需要多少钱,我要治好她。”
医生叹气,估算出一个惊人的天文数字,光前期都要准备五十万。
家里的存折加上他存的出国钱,总共不到九万。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说,“我会拿到钱的,请您一定要治好她。不要让她太疼。”
教练想借给他一些钱,还是在应急通道给老婆打半天电话劝说才应下了只给五万,单粱没要,他想靠自己赚,不想让别人觉得他是个为了治疗妈妈四处借钱的可怜人,更不想让认识的人都像小姨一样嫌恶地躲着他们。
迅速赚到钱的办法,单粱只能想到一个。
千道高最近的日子也不如意,一直给与资金支持的陈总突然撤资,要他清算,打听之后才得知,原来是他竞争对手背地里使坏,给陈总送美女送轿车,把公司前景吹得天花乱坠,千道高太有良心,往日陪陈总都是自愿想捞金的模特,不愿意的从不强迫,自然被比了下去。
一筹莫展之际,单粱的电话,将两人推近这摊污秽泥沼的边缘。
他们约办公室见面,单粱说明了原因,千道高也说了自己现在的情况,以及摆在两人面前那条路,双双沉默良久,单粱闷着头,轻声轻语,“高哥……我妈的病拖不起,我没得选……”
千道高脸色僵硬,“可……你知道……该怎么做么?”
单粱摇摇头。
“或者……有看过……两个人那样的影片么?”
单粱傻傻的,“两个人……怎样?我家没有电视,我在学校看过两次电影。你说的是那个吗??”
“……”千道高捂脸一度陷入权衡破产与道德谴责左右为难的自我思想斗争中,难道真的要利用眼前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换资源?公司没了或许还能东山再起,这孩子送到陈色鬼那里……一辈子都毁了啊!
单粱以为自己被嫌弃,“我可以的高哥,你教我,我一学就会。”
千道高挪开手,愧疚满怀,嘟囔着“这让我怎么教……”犹豫地打开电脑,找个小网站,拧着五官龇牙咧嘴选了一个大概不会吓到孩子的一段男男影像,站起来脸通红往门口走,指指电脑,“你过去看……自己看……你是下面那个……应该……”说完迅速关上门走了。
单粱疑惑地凑到电脑前,点开播放,震惊地瞪大双眼,捂住嘴目不转睛的盯着画面中的人物动作,心里升起从未有过的感觉。
这是他迈入成年世界的启蒙,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跑偏了。看完一个又点开下一个,看完三四部后的他有个疑问,高哥说他是下面的,可人物位置一直在变,根本分不清上下,他到底该是哪个?
怀揣着疑问,三天后的晚上,他装扮精致跟随千道高进了一家灯火辉煌的高级会所。
大厅等待陈总期间,低头不断暗示自己无论发生什么自己都要忍耐,只要做一次,就能赚到敏姨的手术钱,一定要忍。
人面对未知事物的恐惧时,都不由自主寻找依赖,陈总得到千道高邀请后兴味阑珊赴约,但走近发现千道高带来的是他看中许久的单粱时,双眼放光兴致勃勃恨不得马上和眼前的清白少年就地嗨,不等千道高寒暄过多,拉着单粱便不撒手地跟随服务人员往里走,单粱一步三回头,无助地看向身后渐行渐远的千道高,千道高不忍与那纯澈绝望的眼神对视,脱力坐回沙发,懊恼自责,恨不得猛抽自己耳光泄恨。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单粱还没有出来,随着时间的流逝,千道高的心悬到极点,不行,他不能就这么坐着,单粱是第一次,他也没指望陈总那个老色批会手下留情,那孩子八成会受伤,他要去买些药膏。
火急火燎找到最近的一家药店,返程路上,单粱衣衫破碎被糟蹋地体无完肤无助跪地痛哭的模样在他脑中不断浮现,马不停蹄风风火火地赶回来,在会所大厅居然遇见步伐阑珊,脸上猥琐满足又有些痛苦的陈总,见到他,“千老弟,你真是……不愧是你的人,真猛啊!呵呵,等我好消息吧,诶呦我的腰……”
“……?”千道高拎着一袋子药有些茫然,“那孩子呢?”
陈总伸手向后指了指,眼神犀利捕捉到他手里的药袋子,竟然一把抢过,“不愧是你,准备的真充分……不行了我得休息一阵子……还有事,走了……诶呦……”
“……啊?”千道高还是头次见久经战场的陈总这副潦草且和善,单粱这小子到底干什么了?这么厉害?
他满心疑惑到VIP室找单粱,单粱手里攥着一张金卡,正发懵坐在脏乱不堪地床边发呆。
他不忍直视周围激情燃烧过后的战场,恶心地不想坐下,拉着单粱到楼道里关切,“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单粱恍然抬头,眼神空洞地看着他,“就是……有点累。他走前给了我一张卡,说这里面有三十万……”
“收着吧……不够的,哥给你填上。”千道高拍拍他,左想右想情况都与他脑中演练的场景南辕北辙,“你……后面不疼?”
“后面?”单粱呆呆地,“后面为什么疼?”
“这……”千道高哑口无言,慢慢琢磨两人的状态,逐渐恍然大悟,震惊地甩头瞪视一旁漂亮瘦削的少年,难道你小子是个大猛攻?!初出茅庐就征服了那个阅人无数的变态狂魔?!
真相足以震惊千道高一百年。
单粱没他这么多复杂心思,心里只惦记着快点把钱交到医院,尽快安排敏姨治疗,希望一切来得及,“高哥,我不怕恶心,只要能赚钱,你要第一个叫我。”
千道高心里五味杂陈,感叹单粱身上这股韧劲,无奈模糊应下。
等他把这笔钱送到医院,医生和教练都惊讶问他来源,他拒绝回答,只嘱咐医生一定要把钱花在刀刃上,不够用的时候尽管告诉他,不怕花钱。
教练把他拉到一边,塞给他沉甸甸的黑塑料袋,“这里面是十二万,你没上学的这几天,学校为你组织的募捐款,一定要收好。”
单粱往外推,“大家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这钱我不能要。您还给她们吧。
“这孩子,这种时候一分钱恨不得掰两半花,给你钱你还往外推!快拿着!你这笔钱怎么来的不愿意说就罢了,但身为你的老师,我不得不嘱咐你,千万别因为钱出卖自己,断送前程,你要懂得接受别人的好意,不要什么事只想着靠自己,你还没成年,别做傻事,懂吗?”
单粱抿着嘴抬眼看着教练,慢吞吞收下钱袋,生硬地浅浅鞠躬道,“谢谢,我会牢记大家的恩情,将来一定会还的。”
教练叹气,“唉,随你吧。先把你妈妈的病治好要紧。”
教练走后,他为了省钱步行到三公里外的水果批发市场买些便宜新鲜的水果折返黄江敏的病房,她正昏睡着,每次来都觉得她因病痛折磨憔悴好多,他始终骗她是骨折,要在医院躺够百天,敏姨害怕住院贵,他还骗她说公司承担了所有医疗费用,其实,自打得知病情那天起,公司的人就再也没露过面,连句简单的问候都没有。
单粱那时还不懂得这只是成人社会普遍的冷漠,不懂得什么叫世态炎凉。
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打开昏暗的灯,窄小的房间,竟显得如此空荡。
“砰砰……砰砰……”
这个点儿了谁会来?单粱去开门,是好几个大妈,“你家总算有人了!”
“怎么了?”
“咱们这地方要拆迁了,你家大人在不在?需要签协议书。”
“……不在,怎么签?我能签吗?”
“你?”大妈们打量他几眼,“你不行,得户主本人签,也不能在这里签,明天早上九点到社区办公楼二层205,明天是最后一天了啊!都签了就差你家了!”
单粱拉住他们,“我妈生病住院了,来不了。”
“你家其他大人呢?”
“没有其他人了。”
大妈们面面相觑,摆手无奈,“先关门吧孩子,锁上,注意安全。”
“那个……”单粱再次叫住他们,“拆迁是什么意思?”
大妈们边下楼边敷衍回他,“就是不能住这里了,要搬走,然后给你们一大笔钱。”
给钱?!但是要搬走……如果搬走他就没地方住了呀。
这不是他一个小孩能琢磨通透的问题,他决定明天一早去学校,问问老师们该怎么办。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拆迁会得知他家没有大人之后,连夜联系到了小姨一家。
在他满心期待有一笔高额收入可以医治敏姨时,不但与这笔救命钱失之交臂,还即将沦落街头。
(实在写不完了,下周写完回忆并回归现在吧,依旧是单粱和戴珩津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