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篆里点燃的香,火急火燎腾起的烟柱如烽火台点起的狼烟,烟柱在空中攀爬上去又极速散开四处流窜。
和适才着急忙慌退出去的人一个德行。
骆苕不知他是如何捆的,两只脚和一只手都反剪在身后,分毫都动弹不得,还留了一只闲置的手来羞辱她,耻笑她就算空着一只手也还是一样的结果。
是解不开吗?
当然不是,是等费去九牛二虎之力寻到源头单手解开,估计那香也差不多已经燃尽。
她也可以不顾一切,蠕下床榻灭了那香,不过又何必多此一举让他再来点一回香。
骆苕脑袋顶在褥子上一动不动,满眼是模糊成片的蔚蓝缎面虚影,阁内烛灯明亮,打在缎面泛起柔烁的光泽,折射进她盈水的眸子中,飘飘悠悠摇曳生辉。
她眨了眨眼。
鼻腔里萦绕的气息跟她想象中的香气南辕北辙,原以为会很呛很浓,谁知不是。
她还长长地嗅了一息,苍山落雪,松姿清冽,其后隐约藏匿着微不可闻的梅香,她又短促地吸了吸鼻子。
嗅觉淡去,但嗅觉背后的画面感越来越强,貌似会是某种征兆。
骆苕开始觉得有些冷,垂眼望了望身下,皱了皱眉,她的披风呢?明明方才还瞧得见披风裹在身,转瞬间披风怎么不见了。
似乎又想起来在被捆之前他就拿掉了披风,目光往床榻外搜寻披风,结果被案面上的物什吸引,定在了上面。
两支澄透琉璃酒盏立在托盘之中,里面盛满琼浆,她盯着看了一会儿感觉有点渴,忍不住舔了舔唇角,舌尖发烫舔上唇面都觉得凉,猛地收回去。
方才想干什么来着?
竟记不起来了。
视线离开托盘转去一旁,那里安置着一方棋盘,骆苕勉强向上抬起头看全貌,待看清棋面布局不由惊叹,这棋子可真好看啊,亮绿绿松石,粉嫩芙蓉石在棋盘上相搏相杀。
骆苕心下暗骂,哪两个不知趣的混账,只下了大半局胜负未决,下棋的人便不见踪迹,她挣扎着起来想对弈一局,可不知怎得就起不来了呢?
迷迷糊糊只觉困顿。
困顿之中又觉得心间有所缺憾。
脑袋又重新枕回褥子努力回想,身子怎么会如此无力,抬手扶额静置好一瞬,也没察觉有发热迹象,悻悻收手。
鬼使神差看向屋内一簇簇的琉璃罩灯,才觉这屋子太亮,让人难以适应,想唤个仆俾进来灭灯,努力动了动唇饶是想不起今夜谁伺候的她。
无妨,她架起威仪放声:“来人,把本宫的灯灭了。”
果然有人应声而至,快速推门入内朝这面望过来,目光对接,骆苕记得他是谁,嘴角暗抽:“冯侍卫,把弦刀还给我。”
可冯侍卫没理她,还看似投给她复杂可怜的一眼,复杂可怜,不知这个措辞用的可有偏颇,只见他又以极快的速度去开掉所有的窗,开完窗却莫名其妙从香案上顺走个漂亮东西跑去了门外。
骆苕见此情景,微愠。
冯侍卫他跑什么,朗朗乾坤她又不会怎么着他。
窗外有风钻进来,骆苕吸气,越发觉得身子疲软憋闷,躯体内又有一股即将破土而出的燥热在撩着她,促使她振奋。
她在疲软憋闷和振奋中反复横跳。
不到半刻钟,凌文袤再次入内为眼神凝滞的骆苕松了绑,一袭雪青寝衣在绳索的蹂躏下皱去形状,一抬眼,是她好奇雀跃的双瞳在他面前打量。
凌文袤定睛,问她:“我是谁?”
他是谁?如此熟悉的一张脸,岂能不知他是谁?
“你是谁?”骆苕回神反问后轻灵地笑出声响,笑声如银铃穿越空谷,又猝不及防停歇,她胸有成竹回道,“你化成灰烬本宫都认得,不就是那个……那个谁来着……我日日见的那个……怎么想不起来呢……”骤然颦蹙眉心仰头嘶了一声,“咦……那个谁……”
“凌文袤。”
他含着隐怒直接提醒她。
骆苕眸光一敛登时笑逐颜开,扬声拖腔道:“对……对,你说的极对,就是他……”双臂撑向床榻的缎面上,缎面微陷,“就是他!”
凌文袤起身,从长案的托盘里捏来两只澄透的琉璃盏,坐向床榻一盏交给骆苕,郑重其事交代:“记住,这是合卺酒。”
骆苕正口干唇燥,哪里听得进去他聒耳的话,望着手中的琼浆眸色变得铮亮,抬眸瞟了他一眼正欲饮下却被一把止住。
心随着酒盏中的琼浆晃了晃,将将张启开的唇齿生生又闭缩回去。
心疼险些撒了的琼浆,她气鼓鼓地看向凌文袤。
凌文袤将酒盏从她的臂弯交穿过去回看她,四目绵绵交融,她看不懂面前如此看她的人,但从他眼底漫出无垠缭绕的情愫,问得很轻却很正式:“如若大婚,你想要什么样的排场?”
她擎着酒盏,垂下眼还真的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抬眼说:“本宫的大婚,自然是要十里长街锣鼓喧天,万里山河日月同贺。”她还倔强地将相交的手腕后移,直到自己的酒盏碰上他的酒盏,得逞舒心之后笑得双肩一颤一颤,“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尚宁华长公主,那宁华长公主一定会视他如至宝,造座金屋藏起来,金屋藏娇啊……免得被人抢去……哈……”突然想到什么收起笑,若有所思看向眼前人,“白……”
话还没出口便被人捏住上下两片嘴唇让她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