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手上前去解凌文袤缠在身上的罗网,他只是静静地望着蹲在身前的人。
眼前人半垂着眼眸,眼睫将她的眸色完全遮挡透不出一丝情绪,不过微微抽动的唇角出卖了她的不满和倔强。
面对他肆无忌惮的目光,骆苕眉心随着唇角一同抽搐。
这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怎么可以如此无形无状,险些要了张牧的命还把自己送进了罗网,难堪得要死。
想到无形无状,骆苕的心思猛然一滞,想起自己在观音大殿前与贺兰淳无形无状地撒泼互呛,面上怒不可遏,内里却是心若繁花,一片晴好。
她掀了一下眼皮,视线在他身上盘旋一会儿没处落,便悬在了半空。
等打手将网罗打开放出凌文袤,骆苕人跟着凌文袤起身,移步靠近他,轻轻晃了晃手中的手镣示意他伸手。
凌文袤的视线倾斜而下,再次无拘无束地侵占容色,双手也缓缓伸了出去。
骆苕不动声色地把手镣铐上他的双腕,望向他捋上去的袖子定睛一瞬,再扫向他擦伤的掌背,最后抬眼道:“凌五郎,保重。”
她如张牧一样唤他凌五郎,这代表此场打斗过后,预示他会丢掉还没焐热的官职。
说完简短几字,转身不带留恋翩然而去。
凌文袤眼神虚晃,没看她离去的背影。
谁都不知此刻的他在想什么,只窥见他冰冷面皮下的沮丧。
众人心里猜测万千,凌文袤劫狱没劫成,长公主待他不冷不热,还亲自送了一副手镣给他,确实让人难以接受。
也足以印证张牧呵斥他色令智昏。
张牧双手叉腰,兴致盎然地望了一眼骆苕离开前往牢房的背影,回头笑道:“莽夫到底是要美人顺毛才能老实。”语音霎时冰冷如锥,“不过凌五郎,你我的事还没完。”
“来人!”张牧再下一声威命,指了指旁侧长廊,“将凌五郎绑在那根廊柱上!”
骆苕随着张牧这一声高呵,转身回望,广袖覆在一旁的苗木之上,一旁的狱卒不敢催促她前行,视线也移向大门通道那面热闹处。
众人倒吸冷气,吴主事心里咯噔一下,这是悬柱示众的意思?张牧差打手乱棍作践凌文袤也便罢了,他怎么还敢如此羞辱大冢宰家的儿郎?
吴主事近前堆笑:“张大人,这可使不得。”
张牧冷睨吴主事一眼没发话,转去一旁把丢掉的刑鞭捡起来双臂背向身后。
凌文袤被拷上手镣后仿佛失了心,被封印住没反抗一下,任人拽拉直廊柱前绑缚,打手拆掉他的手镣,又将手反剪在廊柱捆了个扎实。
骆苕拽了拽被苗木钩挂的衣袖,对狱卒道:“你去告诉张侍郎,本宫要去监舍,牢房太呱噪本宫又身子抱恙,无法安生歇息。”脚步一迈,挥手扯下苗木上的衣袖,衣袖被刮抽出许多飞丝。
狱卒猝然垂首直打哆嗦,张牧下令只说送长公主去牢房,他不敢贸然违命离开。
申怡见势抬步直朝张牧而去。
这面张牧站在凌文袤身前,低头看脚下的鞋尖,轻松说道:“方才我多挨了凌五郎二十三记拳掌,那我就还给凌五郎二十三刑鞭。”
话音刚落,刑鞭在半空抽出一记巨响后,狠狠地落在了凌文袤身上,二十三鞭,鞭鞭抽在疼处,并未手下留情。
凌文袤绷着身躯阖叩双眼,痛楚袭来时连眼皮子都未掀一下,这鞭刑比罗网让人容易领受,只是中途有一鞭出现偏颇,刑鞭鞭尖从他的左脸颊挥擦而过。
迫使他遽然睁眼,眉心绞成川字,怒目赤焰迸溅。
打脸,这张牧是吃了豹子胆。
张牧眉梢一跳,错目避开对视。
吴主事忙活半天,所有的事都按着无可救药的事态发展,他什么都没阻止住,最后只能耷拉着肩膀听天由命。
直至鞭刑结束,申怡才向张牧禀上一句方才骆苕的要求。
张牧冷嗤暴怒,满腔的怨气冲泻而出,刑鞭“嗙”的一声摔掷于地:“她这尊活菩萨爱去哪去哪!”转而边怒视众人,边解开官袍脱下,同样摔掷在地,“你们听仔细了,今晚我张牧出这刑部的大门,谁都别给我拦着!这乌烟瘴气的刑部谁爱干谁干去!”
说完越过众人,直接打开大门扬长而去。
刑部大门敞开,对着茫茫夜色,魁梧的张牧拖着一道细小黑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暗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