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苕察觉今日的凌文袤有些古怪,至于哪里怪根本说不清。
不过半刻钟,骆苕便喝到了清泉水。
这汪清泉水原本就是为疲累的供养人准备,往日里熙熙攘攘,夏日来济虔寺这挂壁函道纳凉的更不在少数,今日难得只有两人。
还能听见叮咚泉水声。
骆苕捧水喝足后将搁在石板上的竹筒拿起,舀满水浇一浇周遭的花草。
身处背阴山坳,方才因快走烘暖的身躯很快被重新带走热气,开始发凉,骆苕浇着花草,有一瞬没一瞬地向凌文袤投去一眼。
凌文袤只是闲适地坐着,捋一捋身旁的草叶子,目光一直落在骆苕身上,像在追寻着什么,他刚想出口相问,便被一阵嘹亮回荡的子规啼声打断。
子规啼,亡国泣。
骆苕煞有介事地仰着脸寻找着子规,半晌过后,又自我安慰似的看向凌文袤,笑说:“子规啼农,春颂秋荣,好兆头。”
凌文袤没接话,叹声瞭望空谷。
骆苕撇撇嘴,又开始浇花草。
“你冷吗?”
终于凌文袤开口问。
骆苕未加思考,如实道:“还行,不动就会冷,所以我浇浇花草。”
“说要给我的玉钱吉络呢?”
骆苕一顿,不好意思地说:“忘了,回去第一件事就去编。”
凌文袤轻嗤一声,怕是忙着干别的事了:“饿吗?”
骆苕摇头,还是如实道:“不饿。”
她也不知他东一问西一问地要干什么,总之有些奇怪,有些无聊。
“易时安是谁?”
事不过三,不出所料地问了出乎意料的事。
骆苕心里咯噔一跳看向凌文袤,缓过一息后又继续浇花草,反问:“你们把他怎么了?”
原来他要问的是这个,他们不该不会把易时安给抓了吧。
易时安都已经给她满河的桃花告知计划可以如约进行,被凌文袤就这样中断。
骆苕突然陷入无力的挫败感,但还是维系着处变不惊的模样,既然易时安被他们抓了,就该用条件跟他们将人讨要回来。
凌文袤却说:“让他给跑了。”
骆苕心中一喜,放下竹筒看着凌文袤。
又见凌文袤面无表情地说:“离尘大师死了,死在女人堆里。”
在影卫刚准备要撤回来时,得到离尘大师猝死的消息,消息似乎被人肆意泄露,满城风雨。
所有的人物都摆在纸上,费覃、离尘大师、易世安、花凊、花景良,任凌文袤如何绞尽脑汁,也没办法将所有的人串成一件事。
甚至凌文袤自己,和在公主府外盯梢的玄雀卫,骆苕都能忽略他们去干她的事。
陷入无力挫败感的应当是凌文袤。
骆苕看着凌文袤消沉的面皮,缓缓挨过去,在他身旁坐定,说:“幸好你们没抓易时安,好让我有机可施,是离尘大师死有余辜。你可知道我曾设‘清雅院’,‘清雅院’里的小娘子都是经她们自己点头愿意才让勋贵们赎的身,可狡诈的离尘大师利用貌美公子诓骗小娘子赎身供他一人玩乐,我记仇,所以他就得死。”
凌文袤怎么可能信她的话,只是疲惫地看着她。
四年前清雅院便已遣散,单单除掉一个好色的离尘大师也不用如此大费周章,后续不晓得她还想干什么。
她说记仇,那夺国之仇该如何算?
骆苕被盯得摸摸脸颊,冲他笑:“你别这样不清不楚地看着我,看得我夜夜不得安寝。”
呵,倒学起他从前在公主府对她说过的话。
凌文袤唇角都懒得勾一下:“你可知此刻我想对你做什么?”
骆苕不敢贸想,撇开眼摇摇头。
“想重新送你回正阳宫,囚你在采撷宫,外加禁卫重重看守。”凌文袤说的八成是真,其余二成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
骆苕心一沉,回过头正正地与他的双眼对视,说:“凌宪,原本这件事也没打算瞒着你们,对你们也并无不利。你宽限我几日,再将我囚回采撷宫,可好?”
凌文袤没说话。
骆苕放弃最后的挣扎不再强求,其实离尘大师已死,按照发展走势,易时安也能将之后的事情办妥。
囚在采撷宫也无碍的,只是行事会麻烦一些。
她起身,拍了拍僧服浮起淡笑说:“那走吧,送我回宫。”
凌文袤没有起的意思,指了指那汪清泉:“去把脸洗一洗,整日灰头土脸的,看了教人心情欠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