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许千然半梦半醒,睡得并不好。
朦胧的梦中似乎有一面开满了玫瑰花的斑驳的墙,醒来又模糊得好似什么都没有,只是煎熬地躺了几个钟头。
何欢瞧着鹰眼下的两大坨乌黑,划着办公椅泡了杯咖啡递给许千然。
“怎么,失眠了?”
“差不多吧。”许千然打了个哈气,扫了眼昨晚的记录表,又抬头看监控,“她一整晚都这样?”
“嗯。每天晚上都这样。”
“那岂不是她不睡,你也不能睡?”
“那倒没有,对象是她的话,每天六小时的睡眠基本是可以保证的。”
何欢话音还没落下,许千然就踹了脚何欢坐着的办公椅。
“危险了啊。这椅子怎么样?睡得还舒服吗?”
“还行吧,除了坐久了屁股麻、翻身不方便、伸懒腰不舒服、上厕所太麻烦,其他都挺好。”
“不就是哪哪都不舒服嘛,活该。”许千然笑他。
三年前,因为何欢发生了一件“重大事故”,他本该被判处死刑,但得幸于他无可替代的能力,最终改判为终身监禁。
从那以后何欢就被打上了高危的标签,需要他的时候,他必须也只能坐着特制的办公椅活动,连上厕所这种日常小事,也要得到批准后,在看守下才行。
一旦私自离开,就地格杀。
“许千然,咱俩认识这么多年,多好的交情,你居然笑我活该。亏我还好心给你泡咖啡,好心没好报啊。”
何欢假装哀恸,捂着胸口作样子,小眼神藏在发丝的阴影里偷瞄许千然。
许千然白了他一眼,“自己作的,受着。行了,我进去了,吃饭喊我。”
“诶等等,”何欢把他拉住,“我建议你先去睡觉。”
“干嘛,想看我被扣钱?”
“不是,还没到11点,她什么都不会说的。”
“哦?怎么说?”许千然听了,果断拉了把椅子在何欢旁边坐下,翻开笔记本,“11点……如果我没记错,昨晚她也是差不多11点才开始坦白,不,应该说是才开始讲和案情有关的东西。”
何欢说:“就我来之后的了解和观察:从自首到昨天,上午11点之前她都不会说任何一个字。重点在上午11点到晚上11点,昨天之前她只说‘你知道吗,玫瑰花要开了’,但是昨天,她说了很多无厘头的话,可能在我们看来是无厘头的。不出意外,今天也是。”
“那昨天之前的晚上11点之后呢?”
“你来之前没有人能坚持审讯到晚上11点,更别说是之后了。”
“看来不止3月31日,11点对她也有特殊意义。”许千然肯定地说,“如果让你把一个时间节点作为自己每天行动的开关,你会选择哪件事的时间点?”
“那必须是10天前的早晨6点,我第一次见到她啦。”何欢看向监控里的她,刚想赞叹连连,余光瞟到许千然警告的眼神,咽了回去。
他正色:“一般人通常只会把某一天作为纪念日,很少有说一定要卡着几时几分的。她把11点作为分界点,每段的外露都像是规划好的剧本一样,要么是从小就形成的行为习惯;要么是某个11点曾经刺激过她,带来了过多的情感反应形成了神经性创伤;或者,为了纪念,用全部的余生纪念。不过这些都是我的判断,真相是什么,就得靠你去找喽。”
许千然看着何欢的眼睛,“你的判断,从来没有错过。”
“面对她,就不一定了。她本来十天前就该死刑了,却能突然把事情闹大,让全国都知道,逼得上头不得不把我放出来和你一起查。她啊,可是充满了谜团和惊喜的。”
“十天前死刑?这什么意思?”
许千然接手匆忙,满打满算,也就一天的时间,只顾得上熟悉极其精简的她和十九个死者的个人讯息,还有一些从她提供的案发地点调查来的证物,其余大部分精力都扑在了光怪陆离的案情经过上,倒是没有了解他来之前,这里的小组是如何开展工作的。
被何欢这么一提醒,他才猛然发现这里不仅调查甚微,甚至没有一个人主动来与他对接,就昨日刘书晴带着一沓没什么厚度的讯息给了他,其他什么也没有。
“玫瑰市这个地方,可全是玫瑰花茎上的刺。”何欢勾了勾唇角,擒着些玩味的神情。
许是一个姿势坐累了,他又把双脚搁到了桌子上,身体懒洋洋地躺在椅子中。
他接着说:
“十天前,恰好是玫瑰市市孤儿院成立20周年的募捐庆典,省长,也就是大小姐她爹当时打了通市长的电话,内容大致是问她的案子处理的如何了云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市长的手机蓝牙连了现场的音响,被记者全听到了。于是这案子直接冲上了热搜,一直挂到现在,压都压不下来。”
“直接打的手机?”
“嗯,还是那只私人手机。她可是二十一天前就来了,如此重大的刑事案件却在十天前一点音讯都没有,”何欢冲许千然挑了挑眉梢,“你猜是为什么?”
许千然拧眉审视着监控中的她。
“查不了,没证据,判定不了是真是假,有人打算直接审批定罪。”
“那通电话,就是死刑的宣判。谁能想到最重要的时候,发生了意外。”何欢晃着桌上的脚,挡住许千然看她的视线,“这几十年里,玫瑰市的意外可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