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赵玖八岁起盛镞就是他的贴身侍卫,已习惯了他这样亲密的举止,便依旧在椅子上坐着,应道:“是,微臣谨遵圣意。”
赵玖欣慰地点了点头,刚开口想再说两句体己话,目光忽地一凝,紧盯着盛镞的衣襟,伸手拎起一条黑色布带:“这是……”
盛镞一呆,猛地想起方才是师弟替他系的外袍,在心里暗骂了一句,刚想解释些什么,赵玖就已经把那条布带抽了出来。
赵玖五官生得精致,又年纪尚小,还未满二十,称一句面如桃李都不为过,但此刻,他盯着手中那条金线缠枝纹的汗巾,面容已有些扭曲。
“朕记得,你私下从不穿深色,说显得沉闷,”赵玖用两根手指捏起那条汗巾,抖了抖,“这东西是谁的?”
怎么语气倒像是盘问丈夫有无二房的妻室?盛镞一时语塞:“皇上,这、这是……”
赵玖皱起眉头,嘴唇噘得能挂油壶:“你入宫前不会又跟那个顾濯在一块吧?”
看到他可怜巴巴又忍着委屈的神情,盛镞虽然知道他大半是装的,但心中也奇异地升起几分内疚,连忙起身:“皇上,微臣与顾濯只是偶然遇见,微臣也不知此物怎么会……”
赵玖恼怒地将汗巾往地上一扔,打断他:“朕就知道,顾家那小子一向不安好心!必定是他知道你要入宫,故意把这腌臜东西系在你身上,存心要戏弄朕!”
话毕,他气上了头一般,背着手在殿内疾走两步,目光瞥到书桌上的奏折,更气了:“南陵王还隔三差五上疏请立顾濯做世子,朕不批!日后他要是真袭了爵,还不骑到朕头上来了?天虞,你告诉司礼监,以后这种折子一律给他打回去,朕不看!”
赵玖背对着盛镞和天虞生闷气,他身后的二人对视一眼,天虞忙笑着劝道:“皇上,顾家公子爱玩闹的荒唐名声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皇上真龙天子,不必与他一般见识。”
盛镞也就势跪下请罪:“微臣也有罪,面圣仪容不端,求皇上责罚。”
赵玖忽略了盛镞,只听进去了顾濯的坏话。他恨恨道:“天虞你说得对,顾濯是太荒唐了,朕听说他在宫外荤素不忌,日日流连烟花,还曾夜御七男七女,这种……这种寡廉鲜耻的纨绔子弟,还敢频频戏弄朕,朕岂能容他?!”
“……”盛镞闻言浑身一震,皇上这都是从哪听说的?他怎么都不知道顾濯这么能耐?
天虞显然也有些震惊,但还是熟练地顺着他的毛捋了捋:“皇上说的是,顾公子的确太过大胆,皇上不如派奴婢去南陵王府上,震慑申斥他一番,到时他眼见天威震怒,岂敢不服呢?”
赵玖的怒气压下去几分,颇为认可地点了点头:“他这般淫邪做派,是该好好训斥一顿。天虞,明日下朝你就去南陵王府上……不对,今日晚些时候就去……不对,现在立刻就去!”
盛镞眼见他越说越上头,连忙引开话题:“皇上息怒,微臣此次进宫还有要事禀报,淮安知府杨峥的案子有眉目了。”说完,呈上一封奏折。
“你又偏袒他……”赵玖不满道,“罢了,拿来朕看看。”
淮安府雪灾刚平,杨峥上个月入京述职,却在途中离奇死亡,尸身被齐腰斩断,死状凄惨,流言已上达天听,前些日子赵玖特意派了锦衣卫去查案。
盛镞道:“前几日赶去河间府的锦衣卫传信说,杀害杨大人的是几名土匪,只是他们查到时这几人已经身死,尸身俱已找到。这几人死得略有蹊跷,还望皇上裁夺。”
赵玖翻了翻奏折,道:“能查出来自然好,让他们继续查,不过现下重要的是抚恤,你派个人打点。”
盛镞道:“是。皇上,另外还有一事,微臣方才已随折子附上了近几日的巡防奏报,还请皇上过目。”
说是“巡防奏报”,其实就是锦衣卫暗中查探监视的官员动向,依规矩每三日一上报,不过京官们知道锦衣卫手眼通天,少有出格的举动,这种奏报赵玖一般也不会细看。
不过锦衣卫这次确探听到了些奇事,因此盛镞多言了一句提醒赵玖。
赵玖抬眼一瞥盛镞,低头翻起折子来,未久,笑了一声:“梁椿要纳妾?他一个太监,纳什么妾?”
盛镞道:“回皇上,是一位烟花女子。据说是因为那处秦楼楚馆的管事欠了梁公公的债,就将这位姑娘的卖身契抵给了梁公公。”
赵玖闻言眼珠转了转,笑道:“这倒有趣。”
如果此时的盛镞能知道赵玖第二天想做什么,想来就算拼死也会拦住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