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云去雾虽临近镇子但终究因为是玄门之地依山而立,终究还是稍远些距离,加之山门前千余阶连接山下盘绕难行的小路对普通人更是往来不便。
昨夜执勤的弟子在早上天色破晓时分感觉到了不对,打开山门只见大门前的上千阶上不少百姓满身是血的瘫倒在地,还有些腿脚断裂血肉模糊,还拼力忍痛拖着残腿往上缓慢挪动,后面的石阶上拉出触目惊心的长长血迹。
血气浓重,而受伤的百姓甚至都不再哀嚎,他们都因为逃生和身体过度的疲累和疼痛难以维持,甚至其中不少因为失血过度都晕了过去。
……
“宗主不好了!”弟子通报声伴着急促的拍门声传来。
这声登时打破了房中人的清梦。
得到应声,刚一进门弟子就急促道:“宗主,昨夜戍守山门的弟子刚发现情况有异,不少百姓逃到山门避难——昨夜山下发生疫病突变,不少正常的百姓不过一夜之间就神志丧失,如血食肉甚至同类相食,而被咬伤的人很快就会发病……因为发生在晚上行动不便疫病传播极快,现在只有少数人还没被咬伤,其余的人都……”
朗宗主听闻心头一紧,原本有些困倦的神色一凛立刻反应,“先把山门前那些人安顿下来,无论情况如何都仔细检查看是否被咬伤,将有伤口和没有的分开隔离,召集弟子们严加看守,在每个隔离的地方增加法阵并增加镇守人数。”
“等等”朗宗主叫住要走的弟子补充道“这件事告知众位长老请他们至悟君殿详谈事宜。”
等宋寻闻讯儿而来时,里面宗主已经和以连玉长老为首的几位擅长药理之术的长老在里面商论。
只见坐在正位的朗宗主头上发冠未束,鬓发散乱落下几根垂在脸侧,和平时衣冠齐整的样子大相径庭。
郎愔阅说话间注意到门口的宋寻,连忙叫人进来,问道:“澍玉,山下的事情你可知道了?”
宋寻点头,昨夜他正执灯夜读一堆根据景行描述的祭祀相关的古卷,不留神就到了破晓时,窗外天光微亮,宋寻一夜未解衣带想着院中一池菡萏不如趁着晨色露珠凝结采来一翁,刚要动作就心口却猛地一坠——
宋寻对这种感觉再熟悉不过,即使已经二十多年没有感受过这么强烈的共感,但那股绝望的悲痛几乎瞬间卸掉他四肢力气,双腿难以支撑猛地跪跌在地上,那感觉还没消失,恒久的悲鸣像是长击的丧钟在他耳边荡开。
恍惚间师父曾经告诫的话贯耳而过——切身苦楚才能心系苍生……但如果能选,我情愿你没有这悲天悯人的能力,和寻常孩童一般长大……切记切记,保重自身。
自从儿时,宋寻已经很多年不曾再如此感同身受过。
当年师父因他忧思担虑过重不得不替他封锁心绪,将一心爱恨嗔痴,苦痛悔怨都尽数锁于一莲,莲化一籽,被他携带种于池中……从此万事万物与他不过相见之缘,一切悲喜都变得不清,迟钝。
就像被罩在严密的透网中,耳中所闻,眼前所见,发肤所及,都如同隔绝其外。
他的行事都是按照“应该”而不是“想要”
这些年里也唯独一个景行不同,每每相见即使克制也如心火燎原,仿佛少年眼中有点燃他的火种。
他伸手勉强抓住书案,支撑着自己不彻底倒下,那股痛感变成心口郁结的无力,随之周身冰冷……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的景象重新聚焦,不待多加缓解房门就被敲响,正是山下前来通报的弟子。
几位长老对郎愔阅忽视自己反而询问一个不懂药理的澍玉长老这件事弄得一头雾水,他们几人商议了这么久都没有头绪的事情难道澍玉君就能有办法吗?
自打山下“疫情”伊始这几位长老就没少操心,古籍医书都要翻烂了,药方不知道出了多少副,但一锅一锅熬出来,什么方子都试了,药一碗碗吃下去也没见症状有所缓解。
这个澍玉君并不擅长药理之术,难道还有他们这些泡在药材里熬了大半辈子的老人家懂得多吗?
“澍玉君的意思是对疫病之解有高见啊?不如说出来我们一起商议一番。”说话的老者身披外袍子与现在的暑热节气格格不入,斜睨着眼看着面前一看就年纪尚小的宋寻,话说的很是挑衅,摆明了就是不相信这个人能有什么好办法。
话里的意思太过明显,在场几人都看的明白,郎愔阅立刻拦在两人中间笑着打圆场,“澍玉君,这位是端云镇的方圣手,今日上山特意为了解决疫病之事。”
方民意,端云镇乃至临近这一片悯生宗镇守之地赫赫有名的神医妙手,方家世代从医,方民意更是号称起手判生死,一药回命息,据说他不常坐诊只有遍访名医无可解的难治病症才能让他看上一看。
自然而然也就养成了些许倨傲之气,此番上山虽是说和众人商议疫病有求于人,但总觉得自己比这些不通药理的修士不同,术业专攻自然高上许多。
即使明白对方轻视,宋寻还是对他微微颔首示意如宗主一般尊称对方,虽然在外人看来似乎态度过于冷淡显得稍有轻慢,但郎愔阅却知道这已经是一向沉默寡言的他能表现的最大欢迎了。
“宗主,有没有可能山下所谓的疫病其实并不是一种疾病?”宋寻开门见山道。
“前日后山发现的老妇人虽然与一般病人不甚相同,细细对比却也有病症相似之处,尤其昨夜爆发后的感染者更是与之前不同,反而症状更贴近老妇,昨夜我将几种症状越自藏经阁中相关疫病的古籍尽数对比根本没有相关记载,反而在记载着邪族禁术的残卷中发现了端倪。”
“黑瞳缩小,直至成为白瞳,无鼻息无神志,感受不到疼痛,即使拦腰砍断也能两只爬行……嗜好生肉,同类相食这和记载中的行鸟族禁术的中术者一般无二。”
“禁术?”在座众人哗然。
这种东西最是被他们名门正派不齿,往往就是为了一些见不得光的欲望,采用的下三滥招数。这类东西采用的方法也是极为阴损,不是损人性命就是夺人神志,都是最恶毒的手段。
“没错,似乎是行鸟一族失传已久的魂魄献祭术,此术法献祭被施加者的神魂以供养天地,失去了意识和生命的身躯却能被操控,成为一具无知无觉的杀人凶器。又因为此术法可引邪灵,因此被新鲜血肉吸引而开的邪祟又能大大增加肉身的攻击性,直到血肉腐败,成为一具白骨躯壳。”
宋寻的话让在场众人一惊,一殿人登时无一人言语,几个老头也都退回各自位子上,叹着气无可奈何的摇头,最靠近宋寻的老人是最擅长药石之术的连玉长老,自从听到行鸟族禁术开始就连连摇头,朗宗主似乎也想到了他,询问地望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