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没有任何温度,楼棠月却猛地感觉手像是被烫了一般,她收回手,在衣裙上蹭了蹭,指了指他的手腕:“殿下的伤似乎更重。”
裴闻雪闻言眸中漾起笑意,他嗓音柔和:“阿月是在担心我?”
楼棠月心中敲起鼓来,如果说刚刚情况危急她尚可为面前之人的亲密举动找到缘由,可现下已经没了危险,他为何态度还是这般惹人误会!
系统的话过于无情,她无法将与自己已经相处了一段时候的人不当鲜活的人看!
但,她也不想与这里的人有牵扯!
她只需要完成任务,毫无留恋地回到现实世界,并不需要任何眷恋!
楼棠月抬眸,扯开嘴角,生疏地笑了笑,道:“殿下三番四次救了我,是我的恩人,我当然要关心殿下的伤口。”
青年听了她的话并未变脸色,他缓缓笑了,眸色淡淡,半晌,才开口:“恩人?”
“嗯。”楼棠月用力地点了点头,“在我陷入幻境中,殿下屡次救我,令我不胜感激,无以为报!”
“那阿月当时为何会跳下来?”
楼棠月抬眸,因这跳跃的话题稍稍怔住,却直直撞上青年黑如点漆的双眸,其间意味幽深似海,带着诱哄意味,却又少了压迫。
他继续问道:“阿月不怕跳下来会死吗?”
楼棠月摇头:“怕,但有霓镜在,肯定是不会死的,因为她不会那么轻易求死。”
“既然怕,阿月当时为何会跳下来?”
他又问了一遍,声线柔和至极,似和煦日光,像多年好友邀你举杯共谈,轻易便让人放下戒备。
意识到他今日非要个答案,楼棠月握紧了右手。
“因为怕。”楼棠月语气肯定,神色已经出现了几分冷意,她道:“毕竟殿下是因为我的缘由,身边没人保护,才被人劫持!殿下如果出了好歹,我怕被降罪!”
“也怕,公主因此与我生分!”
你看,我就是如此胆小,跳下去只是怕牵扯自己,与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千万别对我上心!
说完,楼棠月看向他,心中并不惧怕看见他震怒的神情。
意料之外,青年听后没有生气,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道:“没有人会怪你。”
“此事终究没发生,殿下现下自然是想怎么说都可以。”楼棠月并不松口,还毫不吝啬将话讲得更难听。
裴闻雪微不可查叹了口气,眸色间皆是无奈,他退了一步,似是认输一般:“罢了,既把我当恩人,阿月可想好如何报答?”
见他终于不纠结此事,楼棠月松了口气,自动忽略他过于亲昵的称呼,挑眉试探:“我在拨雾楼摆一桌邀殿下?”
看见她微微眨动双眸中期待的意味,裴闻雪无声笑了笑:“那岂不是便宜季百川了。”
拨雾楼已经很贵了,她真的没有银子了!
这祖宗真难哄!
楼棠月开始假笑:“那殿下打算如何?”
“一时也想不到,不如改日再议。”青年舒眉,语气温和。
楼棠月心里一点也不想和他改日再议!可面上还是保持微笑,几欲咬牙切齿:“听殿下的。”
裴闻雪笑得光风霁月:“阿月,出去吧。”
此言一出,站在最前的侍卫便开始引路。
楼棠月立即迈开步子离开,没有一丝一毫等身后人的意思。
裴闻雪并未动身,淡淡眸子扫过地上消失了一半的母蛊残躯,而后才慢悠悠收回目光,看向前方迫不及待想逃离此地的身影。
少女瘦小身躯上披着绛红外袍,只余一发簪的青丝半泻,一路跑跑跳跳,让人想起她骤然靠近时倔强的眉眼和毫不留恋离开后疏离的神情。
她比幼时他喂养的狸猫还要随心所欲,她神秘、冷漠,却会亲近你,但在你低眉靠近时却总是轻飘飘离开。
楼棠月步履不停,生怕后面的人再追上来来几句让她无法回应的话!
几人走过昏暗通道,出去后楼棠月才发现出口在一假山后面,然后不远处是一片青翠竹林。
日至明,天大亮。
凉风吹过,让余几分的暑气彻底消散,楼棠月心也凉了半截,她这真是夜不归宿了!
她失踪了一夜,那便宜爹不会去报官了吧!
她急得刚想跑着离开,却被出来的裴闻雪拦住,他眸子移向不远处:“等等。”
楼棠月跟着看过去,顿时倒吸一股凉气,隔着竹林,她看见不计数量的兵马正严阵以待守在请仙楼前。
漆红大门大开,不断有眼球涣散的人被拖着出来。
楼棠月并未在这群人马中见到宁霄汉,所以他们到底是谁的人!她这般贸然出去可能会被当做同党!
她想着,不禁将目光看向裴闻雪,他神色淡淡,看不出什么!
似是窥见她的动作,他目光未移,只道:“阿月你坐我的马车回府。”
说完,他直接走进竹林,竟是一副要去那群人马面前的意思!
“姑娘这边请。”
留的侍卫带她从另一条极其隐蔽的小道离开,直到坐上马车,楼棠月才咂摸出一副山雨欲来的意味。
裴闻雪最后放走霓镜的话也意味深长!
从少女失踪案开始,京中似乎就不安稳,不知是谁在后面操纵一切!
楼棠月垂眸,眸子扫到身上的绛红色,这才发现自己还披着裴闻雪的绛红衣衫。
她动作迅速脱下,叠整齐,放在马车里的榻上,物归原主。
衣衫上已经干涸的血迹不免少数渗进小榻上柔软的白色绒毛中,看着让人心烦,楼棠月便又拿起衣衫,放在腿上。
心中不免忆起裴闻雪手腕上狰狞的伤口和他异常的态度。
他并不掩饰自己的好感,甚至还有几分溢出来生怕她窥不见的意思。
可,系统的话响彻在耳畔,它轻飘飘的话语提醒了她与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是有隔阂的。
所以,只完成任务便可。
她重新将绛红外衫放了回去,阖眼养神。
迷迷糊糊中,马车帘被掀开,日光透进来,楼棠月睁开眼眸。
她下马车,发现已经到了楼府,怀着一颗忐忑的心,她踏了进去。
大堂正坐着一中年人,青布长衫,蓄着须的面上不掩疲惫,听见声响,他抬头。
府中婢女激动跑进来:“老爷,小姐回来了!”
楼霄神色陡然激动,但被他压了下去,他作势发怒,静静坐着。
楼棠月进来便见便宜爹一副要踹她滚出府门的样子,她连忙上前,低眉:“爹,我错了。”
半晌没等到回话,她悄悄掀起眼皮,就看见便宜爹严肃地盯着她,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
“你看你,像是认错的样子吗!”
他气不打一出来,脸色铁青:“你以往仗着长公主的威风在京中兴风作浪也就罢了,起码得罪的人爹都能兜住,现下竟是越来越大胆了,什么事都敢掺和进去!”
“我掺和进什么了?”楼棠月心中一动,挑眉轻问。
楼霄霎时意味深长瞅她半晌,问:“那你怎么在请仙楼里?”
“爹怎么知道我在请仙楼!”楼棠月疑惑。
“三皇子给我递了信,要不然你这丫头一夜未归,我已经去报官了!”楼霄顿时吹胡子瞪眼,“你去请仙楼干什么?”
“扶乩最近在京中那么流行,我因为在府中休养错过了,一出府便得知我落后于京中众人的消息,这我可不能忍,便立即打听到了请仙楼,去试试扶乩。”提到这,楼棠月顿时义愤填膺起来,“结果哪曾想这么倒霉,别人都成功测了姻缘,我又是遇见蛊虫又是遇见人不人鬼不鬼的怪人,困了一夜才逃出来!”
听了她的话,楼霄脸色的怒气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担忧:“里面竟然这般凶险,不行不行,爹得去找太医来给你瞧瞧!”
说着,他竟是一副要递牌子进宫的样子,楼棠月忙拦住了他:“爹,三殿下一直保护我,我并无大碍!”
楼霄闻言仔细打量她一番,见她确实无碍,这才放下心,语气不经意问道:“你与三殿下很熟吗?”
“不熟!”楼棠月抬眸,“许是因为公主缘由,他才多关照了我些许。”
楼霄摸了摸她的头:“月丫头啊!爹知道你心气高,但皇家不是你的好归宿,尤其那个人还是三殿下。”
为什么要对裴闻雪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为何?”她问道。
楼霄双眸一瞪:“你还说你和三殿下不熟!”
这老头怎么还试探人!
楼棠月假笑:“是真的不熟!女儿只是好奇,爹不想说便不说了罢!”
楼霄面上却不轻松,他愁眉苦脸半晌,眼睛一亮:“月丫头,你还记得陆清那老头吗?”
楼棠月看他期待的眼神,小心道:“女儿该记得吗?”
“那老狐狸你不记得也没关系!”楼霄倏而大笑了起来,然后道:“你总应该记得陆烨那小子吧!还在岭南的时候,那小子还是个小胖墩,你天天和那小子一起玩!现下他可做了将军,不仅打了胜仗,还让陆清那老狐狸沾光升官来了京城!”
“你们青梅竹马,也算得上相配!”
一听楼霄给她乱点鸳鸯谱,楼棠月顿时头疼,她捂住脑袋:“爹,一夜没睡,头晕,女儿先走了。”
说完,就赶紧离开,不敢看便宜爹脸色。
楼棠月刚躺榻上,看见红姗欲言又止的样子,摆手:“没事,别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