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不堪的他,她又曾喜欢他什么?
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
他竟然一点都没感觉到。
是因为认定了他不可能喜欢她,她的喜欢,才能如此不形于色吧。
她又是什么时候放弃了这份喜欢?
从去年圣诞夜之后吗?
从那晚,另一个男人出现,开始……
真是个完美的时机。
可,又是拜谁所赐呢?
……
思绪一路攀缘不息,在回忆的隧道里加速,彻夜狂飚……终于失控,不幸出了感情事故。
陈萧,彻夜难眠。
天气不见暖,整日凉飕飕的。往年三月末已可以脱掉厚衣。
系统供暖到期后,室内只有七八度,唐淑晨里三层外三层裹得像个粽子,还是患了伤风。
鼻塞,头痛,因为缺氧,人像个蔫儿茄子。
还没见好转,又大包大揽地做起了兼职。
成天捧着电脑看资料写稿子。课间看,吃饭看,排队打卡的时候也看。有空就在敲键盘,或者赶去敲键盘的路上。
食堂里,她一边看稿一边扒饭。时不时揉揉眼睛,缓解连日过度用眼的干涩感。
看她一脸倦容,黑眼圈都快掉到下巴,憋了好几天的陈萧忍不住清清嗓子,故作随意地劝解。
“太累就别做了。”他说。
她盯着稿子,没回应。
他耐心地说:“你病好了再干,不差这几天。”
她皱着眉删掉一行字。
他凑过来,“要不我帮你吧?”
她鼻音很重地笑了一下,“心领了。”
他“啧”一声,瞄了眼她憔悴的脸,又轻声说:“你随便糊弄一下算了,这么拼干嘛呢。”
“我也想,可钱不会白白掉下来。”
大实话,不过,“你缺钱?”他试探地问。
“缺啊。”她在稿子上改几个字,“我家又没矿。”
一听到“矿”,陈萧极不情愿地联想到挖矿那小子,这兼职八成也是那邝什么介绍的。
他忽然不悦地说:“别干了,缺多少我给你。”
唐淑晨这才抬头看他一眼,“你又怎么了?”
又?
什么叫“又”?
陈萧听了有点气,接着,有点无奈。
“感情生活不顺利?”
结合前几日的状况,她猜。
陈萧看着她,暗暗叹气。
自有前因莫怪人,他在生自己的气。
唐淑晨从包里掏出一条德芙搁他面前。
“你吃点儿这个试试。”
说完,继续盯回电脑。
陈萧瞅着包装上的“丝滑牛奶巧克力”七个字,狠狠地在心里白了自己一眼。
然后,他想了想,再次故作随意地说:“你要买什么吗?我送你啊,就当你生日礼物呗。”
“没必要,再有两天做完了。”
拒绝得干脆利落。
陈萧在心里自嘲:想送钱都送不出去,白给都不要,真是一点不想欠他的。
进而又想:怎么,她和陈左,真的开始了么?那天她到底还是答应了?她怎么……
唉。
闷气生久了,一般会有两种表现,一种是沉默寡言,另一种,聒噪地发泄。
陈萧现在就属于后面这种,报复性滔滔不绝。
唐淑晨走出食堂快两百米了。
他还跟在后面执着地问:“你用钱干嘛?到底想买什么?我都说我送你啦,你还捧着电脑干嘛,你再熬夜小心猝死,没事多看看新闻,诶,我跟你说英年早逝很惨的,更何况你个母胎solo,恋爱都没谈过,不觉得亏大了吗,你听见没有……”
伤风头痛,被他一吵,脑子里嗡嗡的,更痛。
唐淑晨掏出包里所有巧克力塞给他,极不耐烦地说:“冤有头债有主,你的情债该找谁找谁去,我的事儿你少打听。”转过身警告,“不许跟着我。”
被她误解,陈萧一肚子冤,但这又怪谁呢?
解释说来话长,她也不会想听,听了又未必相信,况且今时不同往日,她可能也无所谓了。
他有苦难言,站在原地,不情愿且无奈。
眼看唐淑晨大踏步走远,他忿忿不平,在她身后喊道:“为什么我不能打听?有什么事儿我不能知道?你名花有主了需要避嫌么,什么是我不能送的?你买楼还是钻戒?”
昏天暗地忙了两天,在deadline前交了稿。
唐淑晨这才得闲出去透口气。
散步绕到小礼堂门口,发现不知何时,周围的玉兰花竟然开了。
好多人三两成群互相拍照,唐淑晨走近也拍了几张。
日落余晖从花枝间斜斜照进礼堂,透过玻璃门,可以望见大厅里立着张一米多宽的影展海报。
她翻看手机日历,原来已经四月了。
四月一日这天,有人借玩笑表白,有人趁机分手,有人办影展纪念已故天才表演艺术家,也有人选择或被选中,画上人生句点。
傍晚,礼堂放映厅,银幕光影滚动。
唐淑晨坐在黑暗里,静静地看无脚鸟的故事。
后半段,旭仔看过满桌生身真相的信,推门望了养母一眼,负气离开。
露台上,烫卷发着旗袍的潘迪华转身,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唐淑晨见到这一幕,忽地想起一个女孩子。
去年夏天写信给她,说活不下去的女孩子。
信里,女孩跟唐淑晨道了句久违的“谢谢”,末尾,却写了让她看不懂的三个字,“对不起”。
一个月后,唐淑晨才得知,收到信的时候,那个女孩子已经过世一周有余。
震惊之外,哀思如潮,心中总有无限凄凉。
未来大把时光,可以做任何自己,只要她想。
可是,她不要了。
唐淑晨不禁为那个女孩子的绝望心痛,替那女孩子的年轻惋惜。
所以,几个月后,当听见类似的话从陈萧口中再度说出,她终归是触景伤怀,气不过,不甘心,悲从中来,以致气断声吞,大为失望地打了他。
他本人未必是真的绝望,唐淑晨知道,但那种话,她当时就是听不得。
直到今时,陈萧不明真相。
她倏然觉得,欠他一个道歉。
于是,打开微信,给他发了一条语音。
消息进来的时候,陈萧正在孙凯宿舍。
两个人一起喝老孙藏在旅行包里的花花绿绿的酒办。
陈萧有点醉意,没理会进来的信息。
孙凯从床上捞起陈萧外套,掏出他手机,瞅了一眼。
“诶,咱叔儿的。”伸手递过去。
陈萧划开屏,五秒语音,听了半分钟。
整得孙凯直好奇。
“咱叔儿说啥了?阿拉伯语啊,你听这么多遍?”
把酒瓶子塞给老孙,他在对话框敲字:你在哪。
点了发送。
见他手指急躁地敲着手机侧边,老孙凑近说:“咋了?出事儿了?”
陈萧不语,孙凯干脆自己上手,按着那条语音转了文字。
语音条下逐字出现:陈萧,对不起。
这时,对话框有新回复。
【三叔:礼堂】
陈萧立时夺门而出。
“哎!”老孙张着嘴,拎他衣服追到门口,以生怕别人听不见的音量,对着走廊里飞奔的背影,如村头大喇叭广播似地嚎叫:
“陈萧,你让人甩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