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的文泉镇,街静巷空。
偶有听到谁家吵嘴绊架,不过几声又归于平静。
故而,此刻燕君尧喃喃不朽的声音格外清晰。
“夫人,我生怕你真的再不来找我。”
“你还会不要我吗?”
“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求你别赶我……”
薛阮说不清,是刚刚大庭广众被他抱着不放丢人,还是此刻他口无遮拦的示弱求言更让她难堪。
一直走在前面的朱染很识时务,忍着笑跟她道了别。
肩上扛着一个半醉半醒的人,薛阮走得自然慢些。
燕君尧半靠在她身侧,两人的身影落在前方,像是他将她整个人罩了起来。
“夫人,那礼单上最后一页写了我们的生辰八字,说是合昭良配,婚嫁吉日就是下月初九。”
“我娶你,好不好。”
他说话时,气息断断续续落在她的脸侧颈窝,扰得她脸颊生热。
薛阮偏了偏头:“你醉了。”
燕君尧否认,摇头的动作让他身后的长发落到她肩侧,与她的墨发混缠在一起。
“我记得你叫薛阮,是我已定亲未过门的正妻,你喜甜怕酸,惯用刀剑……”
话到此被薛阮打断:“还敢说你失忆,你怎会知道我会用刀剑?”
已到快到客栈门口,方凌远远迎上来,薛阮放开了他,燕君尧低头牵起她的手。
手指探进她的掌心,轻轻摩挲。
“这些薄茧,是常年习练刀剑所留,我留意过,所以猜测你会。”
方凌已上前扶住他,鼻子凑上前嗅了嗅:“他这是醉了?”
有人接手,薛阮自顾往前走,身后很快传来方凌的声音。
“哎,你跑什么。”
深深浅浅的脚步声渐近,薛阮将一转身,就被燕君尧扑了个满怀。
他将略微生热的前额抵在她脖颈,轻轻蹭了蹭。
嗓音闷闷:“你又撒手不管我了,不行。”
边说两手还得寸进尺般紧了紧。
“说了你是我夫人,怎能说走就走。”
感觉到怀中人想要挣脱的意图,他索性双眼一闭,将头搁在她的肩膀上,假装睡过去。
这会跟过来的方凌一脸欲言又止,终究别过头独自先回了客栈。
薛阮深吸一口气,低声警告:“再不放手,小心我掰断你的胳膊。”
半晌,肩膀上传来回音:“你胳膊上受过伤,我问了竹岐,他说那是从前为救我受的。”
箍在她腰间的手默默紧了紧,薛阮脊背一僵,不由自主想起从前。
“这胳膊你纵使给我掰断了,也是我该受。”
“你!”
薛阮一时语塞,眉心沉了沉终究抬手拍了拍他的背。
“你不放开,我们俩难道要在这当街站一夜。”
闻言,燕君尧松开手,稍稍拉开两人距离,低头看她。
“所以你答应了?”
她刚刚本也不是不管他,看在此刻他醉得糊涂,薛阮不与他多纠缠。
“嗯,赶紧回去。”
可她并不知,此刻燕君尧所谓的同意,并非她所想之事。
隔日清晨,天刚擦亮,客栈的门就被敲的梆梆响。
方凌胡乱套上件衣衫去开门,正见竹岐提着一酒坛靠在门边。
清晨的露气在酒坛上蒙了一层湿意,竹岐将东西扔进方凌怀里,自顾走进大堂找了张椅子坐下。
见方凌拿块布巾将酒坛擦了擦随手便放到柜台上,他扬声提醒。
“这可是七十年的女儿红,仔细着点。”
“七十年?”听得声音刚从楼上下来的薛阮又仔细瞧了瞧那酒,“你哪弄来的?”
薛阮走到柜台前,拨开酒坛上的红布,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面而来。
“自然是那逍遥楼的掌柜赔给我的。”
昨夜他让薛阮先带燕君尧走,自己独自处理,薛阮想着他总不会让自己吃亏,如今看来他还要赚些便宜。
那边竹岐喝了杯茶,这才抬头问:“燕十四呢,你没带回来?”
他起身四处瞧了瞧:“不会又给扔外面了吧。”
方凌将今日的菜品挂牌一件件挂上去,顺嘴回他。
“哪能啊,昨夜他抱着我阿姐手都不肯撒,想扔也扔不掉的。”
“估计醉得太厉害,这会还睡着呢。”
然此刻的燕君尧并未在楼上的房中,而是在镇外的村里。
他指挥潘仁将之前所有的聘礼都封点好,又写了份单子着他去准备。
那单子最上方写着的便是凤冠霞披一套。
“这婚服制式是按宫制,还是……”
两年前,京中讣告发出时,燕君尧就已放弃了他王爷的身份。
时任太子的燕拓逸曾承诺事成后为他加功晋封,均被他一一拒绝。
“我是为天下臣民而帮你,功名利禄于我无用。”
“何况,她此生应不会再回汴京,我自然一样。”
故而,在两年前他就已不再是昭南王,与宫内也再无瓜葛。
“找江南织坊最好的秀娘,按京中贵女喜爱的制式做即可。”
潘仁将要求逐字记下,却始终没忍住心中疑虑问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