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门前的灯笼随着北风摇晃,不时打在门沿上,火光明暗闪烁。
长疏刚走到门口,就被门房小厮匆忙迎进去。
“王爷正在书房等您,您快去吧。”
刚过申时,他就被打发到门前迎人,这会都戌时了,可想而知府里的主子等了多久。
今日长疏与萧彻聊得尽兴,碧水酿入口清甜后劲却大,她虽喝得不多,这会也有些醉意阑珊。
故而走进引诤院的时候,身形还有些不稳。
小厮也不敢扶,弓着腰前去书房敲门,见里面应声了,连忙提着灯笼退下去。
书房内灯火通明,长疏走进去并未见人影,只见梨木长桌上放着一把长剑,剑身轻巧修长,剑鞘镶嵌着大小数个绿松石。
长疏上前缓缓拔出剑身,只见寒光一闪,剑刃薄而锋利,剑身打磨极其流畅光洁,甚至能映出她惊艳的眸光。
她抬手挥舞几下,剑柄随心趁手,一时竟像是为她量身打造的。
“喜欢吗?”
冷不丁从身后传来的声音让长疏一惊,手中的剑差点握不稳,她转身见燕君尧不知何时已立于她身后,表情清冷。
她这才想起问:“这剑,送我的?”
长疏又端起剑来认真相看,无论用料与工法,此剑皆是上乘。
“为何无故送我这么贵重的东西?”
此刻,她的酒意已醒了八九分,只是脸上的红晕未散,神态仍带醉色。
“奖赏你,夜半不归与人醉酒于外。”
长疏抚着剑刃的手一抖,差点割破手指。
这人什么时候学会这般阴阳怪气了。
她将剑收置入鞘,看向燕君尧:“王爷该是又有什么重要的事需要我去做吧。”
燕君尧走回里侧屏风旁的软塌,拿起刚刚看了一半的书,回到书案后落座。
“皇上念及本王北伐有功,特赐予南苑温泉行宫修养,你得与我一同前往了。”
去温泉行宫,为何用得上剑。
长疏摩挲着剑柄上的花纹纹路,却并没有追问。
“此行你便换回女装,就充作随行侍女,于我左右随侍即可。”
“可女装不便行事。”长疏下意识抬头分辩,却见燕君尧翻书的动作一顿。
“我说过不会再让你涉险,此去你不必负责我的安危,只是简单的随行。”
她不明白,于是拿起手边的剑:“那为何送我新的佩剑?”
燕君尧无奈地放下书,抬手捏了捏眉心。
“这剑是去北漠前便找了奇泉剑宗的师傅为你铸的,只是前些日子才送回来,算是你今年的生辰礼物。”
生辰礼物……所以前次她与燕君尧在太后寿宴上说的话,他竟真的放在心上了。
她是十月初五正式加入历竟门,也就是说长疏的生辰就该是那日。
可她不是长疏,她的生辰也根本不在秋日。
手中的剑鞘突然有些生硬的硌手,长疏默默咬了下舌尖,才压住嘴边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多谢。”
半晌,燕君尧有些自嘲般轻笑一声:“何必说得如此勉强。”
“今日和萧彻都聊什么了,这么晚才回。”
她出去见谁本也没想瞒他,于是坦然回答:“方凌想进羽林军,所以找他帮忙引荐。”
桌上的茶已凉透,燕君尧拿起茶盏转了转茶汤,勾唇笑道。
“我本给他安排了去处,不过既然你已有别的打算,便算了。”
长疏总觉得今日的他格外好说话,还有种难言的阴郁。
他抬手将冷了的茶尽数灌进口中,冲她摆了摆手。
“你且去吧。”
握紧手中的剑,长疏默默推门出去,刚走到院门口,遇上了潘仁。
他深深看了长疏一眼,擦身而过之时忍不住低声开口。
“今日是王爷生母的忌日。”
嘉淑太妃是先帝于行宫外偶然宠幸的宫女,因一朝有孕得已进宫为妃,可她并不得宠,生下十四子燕君尧后没几年,就于宫中郁郁而亡。
长疏对燕君尧的身世也只知道这些,故而并不知太妃的忌日竟是今天。
想起他刚刚的样子,长疏心中了然。
但她并未多言,而是径直回到自己的院子。
揽春园是她在王府里的住处,离燕君尧所住的院子不过一墙之隔。
长疏搬来已有几日,今夜却第一次失眠。
床榻怎么睡都硬,枕头怎么枕都矮,长疏望着窗外撒进的细碎月光发呆,隐约听到断断续续的箫声。
左右睡不着,她起身穿好衣服,推门出去。
箫声变得更加清晰明朗,悲寂萧瑟,听得人心有戚戚。
她很清楚这箫声是哪来的,于是向着东南方向的屋顶跃身飞去。
月光下的庭院显得格外清冷空荡,只一人坐于院中石桌前吹奏长箫,偶有冬风扫过,卷起他的衣袂发尾,更添几分孤寂。
长疏坐于屋顶,手肘撑在膝上,支着下巴放空自己。
不知不觉,曲子已然吹完。
长疏收起思绪,却看到燕君尧已站起身,将长箫收进宽大的袖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