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传来微弱的声响,潘仁立时推门进去,见燕君尧正扶在床边喘气,瞳仁幽深,额上一层细密的汗,有些惊魂未定的样子。
这些天,仅有的几次浅睡,他也总会做着噩梦醒来。
潘仁上前扶起他,一时不敢耽误,将东西递了过去。
“这是今日城门外发现的,好像是匈奴人的手笔。”
燕君尧正闭目缓神,听到匈奴人,蓦地睁开了眼。
箭身上挂着一封信,上面写着昭南王亲启。
他匆匆打开,里面除了信件,还有一只楠木净簪,燕君尧认得,那是长疏用来束发的木簪。
信件抖开,他从头到尾仔细读了两遍,又将那枚木簪反复端详过,才将它紧紧收入掌心。
见状,潘仁觉得自己的猜测十有八九是对的,不禁也暗暗松了口气。
再没有她的消息,只怕他的主子也撑不了太久。
可没等他高兴,燕君尧又骤然起身,推开门急匆匆往外去。
潘仁愣了一瞬,随后马上跟着追出去:“王爷,再急也好歹穿上鞋啊。”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遮流园,燕君尧直奔长疏的卧房。
可站到房中,他又突然停住动作,只摊开掌心看着那枚簪子,陷入沉思。
潘仁四处看了看,长疏的房间与寻常女子闺阁完全不同,根本不见妆台和奁盒,他略一思虑便开始于房间四处搜寻。
果然,在柜子的一个角落,找到了一只朴素的木匣,他将匣子打开,里面仅有几只束冠的素簪。
“王爷,您是不是想找这个?”
匣子里的东西,一眼便可分辨,燕君尧接过却看了许久,直到确认他手中这只确实没在这里。
那日她带队出城,燕君尧只远远看了她一眼,他无法确认当日她戴的是哪只簪子,但如今确认这只刚好是缺的那□□么匈奴人送来的便的确是长疏身上的东西。
“她在匈奴人手里。”
“还好,我们还有时间。”
其实潘仁仍有疑虑,比如他如何能确认长疏现在还活着,而不是匈奴人从她尸首上扒下来的东西来坑骗他们。
但他不敢说。
给主子留些希望,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
“匈奴人送信来,是想谈条件吧?”
燕君尧将手里的簪子也放进木匣,随后抬眸看向院中盛放的红梅。
“他们想谈什么,我都奉陪。”
——
一连几日,长疏于匈奴营中已可随意走动,无人敢轻易招惹。
但扎娅每时每刻都在她身边,长疏想要找时机脱身,首先要支开她。
这日刚过午膳,长疏正跟扎娅学着绞兽皮,伊迟堂掀帘进来。
他冲扎娅摆摆手,后者便躬身出去了。
将手中的剪刀握紧,长疏继续低着头忙着手里的事。
“你说昭南王愿意为了你付出多大代价?”
伊迟堂站在理她几步远的距离,长疏抬头看他,不禁嗤笑:“我?那你怕是要无功而返了,他不会为我付什么代价的。”
若是从前,她也许会认真考虑这事的可能性。
但如今,她清醒的知道,自己于他而言,他不过是一件略有价值的工具。
可利用,自然也可放弃。
闻言,他迅速上前,俯身将她手中的剪子夺去扔到一旁。
“但他说会答应我任何条件,前提是要确认你还活着。”
他抬手钳住她的下颌,逼她抬头直视自己。
“你说,如果我带你去见他,你会好好配合,保证不逃跑吗?”
虽然并不信这话是燕君尧所说,但长疏还是表情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我如果说会,你信吗?”
他深邃的眸子里尽是怀疑与思虑,答案显而易见。
伊迟堂手指用力压下她的下巴,将一枚药塞进她的嘴里,而后逼她咽了下去。
“胡毒九散丸,取百毒中的九种炼制而成,没有我的解药,下个月这个时候便是你的死期。”
他猛地收回手,随后召来一直等在外面的下人。
长疏看着放在面前的衣物,眉心一跳。
那襦裙红纱长摆,却袒肩露背,衣料少得可怜。
“明日,你便穿这身跟我赴约。”
长疏怒目而视:“就算你怕我穿着繁复会私藏东西,给我一件素袍便好,送来这衣服……你便非要羞辱我?”
难得见她真的生气,伊迟堂表情缓和起来:“羞辱你倒谈不上,只是我既然要用你做筹码,自然要将这筹码装点的更值当些。”
“放屁!”
她实在无法想象自己穿成这样出现在燕君尧面前,那比杀了她还难受。
于是,她转头捡起刚刚被扔掉的剪刀,冲着那衣裙便去。
伊迟堂也不急,抱起手臂好整以暇地靠在一旁。
“剪吧,剪得什么样,明日你便穿得什么样。”
剪刀瞬间转了个方向,伊迟堂似早有准备,一手握住她的手腕箍在她腰后,另一只手紧紧抓住她将要挥下来的手。
他略微俯身,气息扑在她耳廓。
“在我的地盘伤了我,你猜你会有什么好结果。”
长疏强压火气的样子似乎让他愉悦:“你这浑身是刺的样子,倒真有几分趣味。”
“原来那李乾说昭南王对他身边的侍从格外不同,我还存着些疑惑,后来知道了你是女人,才大概明白几分。”
“如今看来,他倒有些眼光。”
翌日,边线郊外一处驿站。
大堂已被包下,长疏安静呆在角落里,如坐针毡。
她被点了哑穴,身后还有侍卫拿刀抵着她的后腰,只能拿眼睛瞪着伊迟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