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这一句话,汴京城里的未婚女子都岌岌可危,包括孩童。
被抓到宫中一旦被定为圣女,便再无出宫可能,因为祭天的最后一步,是生祭圣女。
眼前的女孩并不知刚刚她面对的是怎样的危险,又手脚并用的爬到刚刚的位置,轻轻摇晃地上的人:“娘亲,你醒醒啊,圆圆听你的话,不要吃食了……”
女孩的母亲早已咽气多时,这女孩看着不过五六岁,着实可怜。
她帮女孩敛了她的娘亲,带走了她。
红极一时的天追阁如今生意也不似以往,倒不是因为汴京的达官显贵们也落魄了。
只是如今上至皇帝下至文武百官全都为了大旱而焦头烂额,这个节骨眼无人敢来公然行乐。
大堂空荡荡的,长疏将女孩领到最角落的空桌,要了一份赤豆糕和一壶茶,女孩吃得狼吞虎咽,蓬乱的头发被她一并塞到嘴里去。
长疏帮她捋了捋,又给她倒了茶:“你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大堂二楼有人喊她:“长疏姑娘,上雅房里有请。”
长疏马上起身,取下女孩手里的糕点,拉着她上楼:“先别吃了,一会我告诉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
女孩嘴里塞得鼓鼓的说不出话,只好点点头。
上雅房门口,长疏蹲下来擦掉女孩嘴边的碎屑:“一会进去,如果有个穿白衣的浪荡公子,你就求他让你留下,或者是求另一个公子赏你些银子,最好是一百两。”
“你记得哭一哭,他们一心软,以后你就不用再受冻挨饿了。”
女孩也不知记没记住,抹了抹嘴巴就推门进去。
“说本公子风流倒是合情,浪荡是怎么个说法?”
“还有,你一回来就给我弄来个拖油瓶,我这天追阁又不是善堂,还让我心软,我怎不知我还有这种品性。”
竹岐不知何时出现在长疏身旁,她好似习惯了,只专心听着屋里的动静:“你不心软,总有人会心软。”
“他?”竹岐仿佛听了天大的笑话,“他的心只会比我还硬。”
正说着,门又打开了,女孩垂头走出来,忽见得长疏旁边的竹岐,二话不说就跪下来。
“求求大人留下我吧,我不想饿死。”
长疏向里看去,屋内人一身青丝锦袍,长发束起配以青玉簪,正背对门口顺着东窗向外看,仿佛这一切与他无关。
“看吧,我就说这人只会比我还心硬。”竹岐眼神瞥向长疏。
那人转身,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走到琉璃屏风旁的交椅坐下:“你既愿意留下她,何必让她来我这求那百十两银子。”
竹岐辩驳:“谁说我要留了?”
“哦,这上雅房倒是谁都能上得来的了。”
眼见吃瘪,竹岐拉起地上的女孩应着:“是是是,想诓你点银子都不行,你这老狐狸真是算记不得一点。”
说完就领着女孩下楼去安顿了。
正如竹岐所言,他非善类,上一次动恻隐之心,还是六年前遇到九岁的长疏,不,是九岁的薛阮。
而这个孩子,有她当年的样子。
两人走后,长疏进门,简单行了一礼:“公子。”
燕君尧已有月余没见到她,说不出她哪里又有了变化,许是眉眼更舒展,从前的稚气已褪得干净。
长疏生得一双杏眼,长眉却细而不娇,唇浅瞳深,不似寻常女儿家弱风扶柳,倒像是迎逆春寒的木棉。
此刻她一身男装,白色回纹长袍,黑色素面腰封,显得身形更加利落。
“荆州的事都了了?”
长疏将袖中的密信拿出来递给他:“荆州刺史是个不顶事的,几个月前南羌的人将他妻儿掠走,逼他交出城防图和荆州界图,他都给了。”
“还有那两笔军械,也是有内鬼参与,里应外合吞了的,这些是查出来的一部分官员名单。”
燕君尧看完密信,便扔进手边的香炉。
“去过扬州了?”
回程的途中,长疏取道去了趟扬州,她私自决定的。
长疏自知不该:“是,我只去了两天……”
燕君尧起身走到屏风后的长案,执笔蘸墨,很快写了一封书信,又从袖中取出火漆封笺,长疏接过,摸了摸还有余温的封漆,是一株七瓣梅花。
“几日后太后寿宴,你随我进宫,把信送到徐太妃那。”
长疏仔细收好,又从怀里拿出一只香囊,摸样朴素,里面散发着草药香。
“这是扬州地产的琼翅,养气补身最好。”
燕君尧淡淡看了一眼,并未表现出喜悲相关的情绪:“以后不必费心这些。”
她私自去扬州,只为求得良药回来给他,燕君尧并不领情,长疏似乎也不在意。
竹岐推门进来,瞧见桌上的香囊,顺手拿起掂量几下。
“有这么好的东西,怎的不给我。”
燕君尧从他手中抽走香囊,冲长疏示意。
“去吧。”
竹岐见状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又回头叮嘱长疏:“圆圆在文生那了,你可去看看。”
长疏离开后,竹岐表情收敛,脸上是难得的正经:“你真觉得,她去扬州只是去给你寻药,你不怕她是去见什么人,查什么事?”
屋内的焚香是柏根与冬松子调和成的,一股清寒苦冽的味道,出自长疏之手,燕君尧阖上双眼仔细品了品。
“怕便不会留她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