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凌羽走后,杨鲤注意到地下的图画。虽然线条潦草,但能大致看出揽月湖和别鹤山的轮廓,还有临川城、落霞河。再往北去,是一些他从未去过的城镇。
这不是一时兴起的涂鸦,而是一副地图。
秦凌羽进屋时,郎中正在查看沈鹤手上的缝线。水寨条件简陋,郎中的医术也称不上高明,虎口上像爬着一条张牙舞爪的蜈蚣。因为昨夜那场恶斗,沈鹤面色苍白,比健康时多了几分可怜的意味。
郎中对自己的作品很满意,确认缝线完好,伤口没有迸裂的迹象,他又替沈鹤把了把脉。
沈鹤注意到门后的身影,轻咳一声,道:“既然来了,就别藏了。”
秦凌羽见郎中面色凝重,忍不住问:“老先生,他昨天从一丈高的地方摔下去,不会有什么大碍吧?”
郎中收回手,数落道:“才一丈高,摔不傻一个锦衣卫,顶多痛两日。不过老夫行医已有二十余年,还从未见过这么差的底子。”他对沈鹤道,“我问你,你一天睡多少个时辰?”
不等沈鹤回答,郎中便说:“你长期睡眠不足,费心劳神,长此以往,恐折寿数啊!”
郎中的老婆端来热气腾腾的肉粥,闻言拍了下小老头不剩几根毛发的头顶,“ 瞎说什么呢?好不容易睡了个安稳觉,你还要扫兴。这粥得趁热喝,你我赶快出去罢,让他好好休息。”
郎中被老婆连拖带拽地拉走了,屋里只剩下秦凌羽和沈鹤。
沈鹤伤了手,不方便端粥,秦凌羽用勺子搅动米粒,希望它快点散热。
“对不起,昨天吓到你了吗?”沈鹤主动打破沉默。
他指剔骨的刑罚。
“在诏狱时,不是什么都见过了吗?”秦凌羽努力不去回想,“他生前作恶多端,身上不知背负着多少条人命,他死有余辜。我这个人向来有仇必报,你也有自己的苦衷,为何要对我抱歉?”她不愿揭沈鹤的伤疤,换了个话题道,“江姨说,清点山洞内的货物时发现了火铳和弹丸,但这种武器并不利于开展海战。我怀疑部分倭寇已经在沿海登陆,届时他们里应外合,后果将不堪设想。寨民自幼在水边长大,通晓水性,他们愿与大营齐心协力,我们的胜算会更大。”
“我会拟定书信,向圣人陈情的。”沈鹤道,“罗成武成功脱逃,他一定会设法禀报淮南王。在城内他便对我起了杀心,此番又折损了一个东瀛眼线,往后会更加凶险。”
“你不是孤身一人,不必将所有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海防图自有我去画,前线自有大营诸将去守,如今又多了水寨这个助力,优势分明在我们这边。”
说话间,肉粥已经晾得温热了。秦凌羽用手背试了下温度,十分自然地舀起一勺,递向沈鹤唇边。
便宜他了,她还没喂别人吃过东西呢。看在之前她生病时他带药的份上,这次姑且破例。
“你可用过午膳了?”沈鹤没有吃,而是问道。
“吃过了,杨鲤还摘了桃……”秦凌羽顿时闭嘴。
她怎么就忘了呢,不该提这档子事的。虽然杨鲤的桃子不是在那片桃林摘的,但这个字眼仍是沈鹤心中隐痛。
她这张快嘴啊……
“当年之事,想必你早在城中时就有所听闻,那件事并非秘密,你顾虑我的心情,不曾提起,我很感激。”
沈鹤抿了口粥,静静地看向秦凌羽,“我与东瀛人之间有血仇,此次御敌,虽死不悔,但求以敌人之血,告慰亲人在天之灵。你随我南下,一路风餐露宿,不曾安生过几日。海防图即将绘成,若几日后大难将至,我会令瞿青护你离开,将图呈予圣人。”
秦凌羽听完,却笑道:“火坑我已经跳了,缩头乌龟我可不做。我那图精细,比以往的都不同,我想看看它到底能发挥多大的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