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乘车造访时,太阳已经落下了西墙。郑氏在院中,正要把一盆茉莉搬到屋檐下,突然瞧见有客人来,显得有些忙乱,向裙子上擦了把手。
“叶大哥,你怎么来了?这家里也没来得及准备什么好菜……”
叶泉道:“弟妹客气了,我是来送人的。”
郑氏孀居多年,为了侍奉亡夫老母,深居简出。平日里,仅与几个要好的街坊和军中人物相熟。
当初若不是叶泉奋力一搏,将她男人从死人堆中抢了出来,她可能连亡夫的最后一面都见不上。为着这份感激,郑氏没再多问,毫不犹豫地将人马迎进院中,听军医简短地叙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二人话毕,秦凌羽发觉郑氏看向沈鹤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慈爱。
“我蒙受军中照顾多年,将军之恩,这辈子都难以偿还了。别说暂住几日,就是在我这里一直住下去,我也乐意啊!”郑氏说得恳切。
秦凌羽想过秦澈在军中的威望,却不曾想她母亲在军属中还有这样的好名声。
系统解释道:【从您外祖那时起,秦家军就有宽待阵亡将士家属的传统。老将军担心他们妻儿生活艰难,便从自己的年俸赏赐中抽出六成,用于抚恤这些人。到了您母亲这里,仍是这么做的。】
看来她的外祖,虽是一介武夫,但也是个有情有义、思虑周详的人物。今日他们得以在动荡的时局中找到一方安身的院落,是蒙了祖荫。
但郑氏看她与瞿青的目光,称不上友好,只能算得上礼敬。
先帝在位时,北镇抚司是他手中的一把刀。缇骑所到之处,鲜血横流。郑氏有如此反应,并不奇怪。
叶泉身份特殊,宵禁对他出门并无妨碍。但医馆内还有病人等他医治,与郑氏寒暄了几句,就告辞了。临行前与三人约好,若有什么事,就去关帝庙寻他。
郑氏给瞿青指了个地方,让他去拴马。妇人平时少与外人打交道,一时间有些不善言辞,从屋里拿出几个新鲜桃子,塞进沈鹤手里,就进了厨房,准备饭菜。
沈鹤从中挑出一个最红最大的,放回桌上的篮子中,然后将第二好的给了秦凌羽。
“大人是不喜欢吃桃吗?”
桃上绒毛扎嘴,她本想在衣角上擦两下,结果记起这是沈鹤的衣服,当即住了手。
“太甜了,不喜欢。”沈鹤简短答道,“瞿青那里有刀。”
吃晚饭时,郑氏端来四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今日怪我没有准备,招待不周了。明日两位大人若要出门办事,我就领着小姐上街去,添置些东西。”
瞿青也不知道后面是什么安排,心里没底,遂瞄了一眼他家大人。只听男人说:“郑夫人客气了,如今城中这么乱,夫人愿意收留我们,我们已经很感激了。”
郑氏对他们很客气,没想到男人会这么说,分筷箸的手在空中滞了一瞬,微笑道:“大人们是朝廷命官,我一介妇道人家,能做的不多,烧个灶做个饭,还是可以的。”
分完筷箸,郑氏见他们都不动筷子,好意催促道:“从京城到这里,得有一千里地了,都受苦了,快吃吧。”
秦凌羽啃了好几天硬面饼,啃得牙根都酸软了。她吃第一口面时,竟有些不适应,但还是克制着吃相,尽量不发出动静。
沈鹤吃得矜持,慢慢地,一碗面也逐渐见了底。
郑氏一生都没有孩子,平日一个人吃饭怪冷清的,眼下小桌边第一次坐满了人,她是越看越欢喜,将对锦衣卫的成见也放到了一旁。
尤其是将军家的姑娘,不光模样生得好,性子也沉静。若她有这么个女儿,这日子也不会那么难熬了。
“锅里还有,我去给你们盛。”她发觉自己盯着别人看有些失礼,拿过空碗就要去灶间。
秦凌羽喊住了她:“郑夫人,不必麻烦,我们都吃饱了。”见郑氏退了回来,她又说,“听闻夫人的丈夫,曾是军中的制图师?”
郑氏不知男人要做甚,迟疑地点头:“是,沈大人所言不错。先夫在军中十多年,几乎替将军走遍了淮州沿海一带。”
“那夫人可还收着一些旧物?”
“有的,他的东西,我不敢扔。那时他在城郊被倭贼刺中身亡,我就想着:万一哪日将军派人来寻那些东西,我一定得收好了。”郑氏提起亡夫,话变得密了起来,“只是前不久,寒舍遭过一次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