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有人染了疫病,前方的人群骚动起来。
最为慌张的,是方才摸过染疫者手臂的官兵。他见那流民手上扎着一圈布,稳妥起见,想让他摘下来看看,谁曾想刚摘了布,就露出红疹来,密密麻麻的,瘆人得慌。
流民是个男人,他带着自己的妻小,从宛城逃难出来,不知走了多久,走错了多少次路,又被人驱赶了多少次,才到了这安远门外,疲累得不行,只求进城后能讨得一碗热汤喝。
官兵的厉喝,使得人群对这家人退避三舍,形成了一个圈,眼神中有嫌弃,更多的是恐惧。
官兵将口鼻捂了个严实,质问道:“你,是从哪里来的?叫什么名字?”
流民亦惶惑不安地盯着手臂上的红疹,唯唯诺诺地答话:“官爷,我们是宛城人,我叫陈德全。”
有人惊呼:“宛城?!这次水患闹得最凶的地方,就有宛城!”
洪水过境后,淤塞在城中的水与污泥就成为了滋生瘟疫的温床。若不及时用生石灰进行消杀,疫病就会蔓延,而其中一种症状,就是起红疹,而后破溃,糜烂至死。
官兵恨恨地看了陈德全一眼,接过同僚递来的帕子和水,将手擦得通红,而后道:“快!快去喊军医来!”
临川城是淮州首府,更是东南门户。城中囤有大营粮草,若瘟疫被带进城中,临川就是一座死城,东南大营孤立无援,喂不饱将士们的肚子,也填不饱马腹,如何抵御倭贼?他就算有八颗脑袋,也不够上边砍的!
想到这里,官兵盯着自己的左手,竟发现自己在发颤。最坏的结果,是他跟着这批灾民一起被送往病坊等死。唯一的希望,全都寄托在军医身上了。
他下意识地按向腰间别着的刀。一队人马从城门内出来维持秩序,一番曲意误解后,场面彻底失了控。
流民们怕极了瘟疫,已经向后退了不少。站在前边的人见官兵有要拔刀的动作,竟以为是来砍杀他们的,当即四散奔逃,留下陈德全一家人木在原地,哭天喊地:“求官爷饶我们一命!求官爷饶我们一命吧!”
瞿青见有人向城门反方向跑来,心说不妙,勒住了缰绳,但还是险些没控住马。顾桢给的这匹马,乃是训练有素的官马,却被骚乱惊得空撂了两下蹄子,将正欲起身一探究竟的秦凌羽震得向前一跌,摔进一个萦绕着皂角香的柔软怀抱中。
电光火石间,她撑住了木板,没完全摔到沈鹤身上,却带出了他颈间挂着的一样东西。这本是个冰凉的物件,隔着衣料才被捂得温热,拴在一截红艳艳的细绳上,不轻不重地硌了下她的手腕。
她朝物件望去,发现是秦澈在诏狱中给“秦凌羽”的海螺。它泛着釉白的光,衬得身下人的肤色略微红了一些。她眨了眨眼,发觉这个姿势大大地不妥,慌忙起身,不料又撞上了车顶。
她捂着头揉了揉,连道三声“对不住”。
沈鹤已经理平了被揉皱的衣襟,道:“你……罢了,我随你一起去,省得再闹出什么乱子来。”
-
两人来到城门前,看见被扣下的染疫流民,还有面色凝重的守城官兵。派人去请的那位军医还没到,众人再害怕,也只能等着。头脑活泛的,不知从哪里抱了一大捧艾草来,将其点燃了,期望能起一点作用。
烟熏火燎,流民妻子怀中的孩子呛住了,咳嗽了几声。有人如临大敌,指着孩子道:“坏了,真是疫病!”
流民心疼自己的孩子,但碍于情形,他无法为自己辩驳,只能站得远远的。手上缠着的布条已被除去,红疹暴露在外。
秦凌羽看在眼中,觉得这疹子的分布有些奇怪。
系统:【这疹子,全都集中在此人小臂上,另一只手臂上却没有,宿主是觉得这点有异吗?】
正是如此。若真的是疫病,此人应该全身起红疹才是,为何偏偏挑了一处起疹?何况疫病的传染性极高,一人染疫,身边之人哪能幸免?但随行的妇人和孩童脸上、手上除了污泥,都是白净的,颇为可疑。
系统:【如果这本就不是疫病呢?】
身后,有人好意相劝:“这位公子,别再往前去咯,要是真被他们过上了,你娘老子该怎么办哟!”
秦凌羽知道说话的人是好心,但如果流民身上的红疹不是染疫所致,就是去请军医来,也无法根治。于是她挑了个上风处站着,问那流民:“大哥,听说你从宛城来?”
“是。”陈德全垂头丧气地答,“公子啊,你还是离我远些,免得过了病给你。”
宛城来的吗?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遂向沈鹤求助:“宛城是什么地方?”
“宛城位于临川西北,以漆器闻名。”沈鹤简略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