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鸽被惊得在房间内飞了两圈,最后稳稳地落在彩绣屏风上,不满地叫了几声。
秦凌羽亦是一惊,回首望了眼房门,见暂时无他人被动静惊动,缓了口气,心道定是沈鹤手上那封信出了问题,便小心翼翼地抽过薄薄的信纸,展平看来。
书信者字迹端方,赏心悦目,但所写内容令人胆寒。
虽不曾查实,但从走访民众的证词看来,沧州就要掀起一阵腥风血雨了。
但这封信中的内容,与杜若兰和林竹又有何关联?
若与她所想一致,吴氏之死,远比表面上来得复杂。
“大人,沧州知府吴从诚为一方父母官,却威逼百姓背井离乡,自己中饱私囊。我听闻若兰姑娘自幼失怙,莫不是也遭此劫难?”
书信者字迹端方,不输沈鹤;行文言简意赅,逻辑紧密;文末盖有一枚私印,形似篆文。
她看不懂落款,但能清查地方重要官员之人,定是非同小可。
看来当日沈鹤寄信时,已经有了几分把握,只是未同她商量罢了。
【宿主,这封信是出自当朝提刑按察司宪副顾祯之手。这提刑按察司分管梁国司法,负责监察百官。宪副乃是正四品官员,也是一司副使。顾桢也是出了名的严明,沈鹤得寻此人,看来此案牵涉颇广。】
沈鹤拿过一张新纸,边研墨边道:“圣人任命官员,无非是希冀能够护佑一方百姓。吴从诚官商勾结,按《梁律》,就算他有十个头,也不够砍的。”
秦凌羽想起血光冲天的样子,心虚地吞了口唾沫,道:“这位知府是可恶。可这么多年来,为何无人检举告发?难不成是官官相护,他背后还有大人物撑腰?”
沈鹤提笔动作一滞,“这不是你该过问之事。”
她嘀咕道:“这么说,就证明我猜对了。”
“淮州苦水灾日久,待到了沧州,此事便全权交由提刑按察司核实。但凶手犯下伤天害理之事,于公于私,都应该按律发落,否则法将不法。”
她刚想争辩几句,门外就传来瞿青的声音:“公子,您在这里吗?我按您吩咐的,并未找到相应衣物。”
***
走在去柴房的路上,秦凌羽又仔细看了看从凶手身上撕下的衣角。
布料是最便宜易得的粗织布料,兰草花的针脚也很粗糙,甚至不如自己从典衣铺典当来的衣裳走针细致。
杜若兰行医几年,已能独当一面,府医不可能不教她缝合之术。
这么生疏的绣工,怎么看都像是出自不善女红的男人之手。
到了房门前,两人都看见了地下摆着的一碗冰冷的汤水。
秦凌羽拿调羹搅了搅米粒,竟从里面翻出些泥沙石子来——不消说,这多半是柳儿和莺儿的手笔。
沈鹤扫了眼碗中内容,接着叩了三下门环。
片刻沉默后,杜若兰撑着一口气道:“是谁来了?”
几日水米不进,就算是一个彪形大汉,也扛不住,更别说她是个姑娘。
秦凌羽忙应道:“若兰姑娘,我是秦公子。今日我带了舍妹来,他有一事想要问你。”
说完对沈鹤使了个眼色——
人都被折磨成这个样子了,绝对不能再用平时审犯人那一套来审她了。
然而另一头,沈鹤干脆利落道:“杜若兰,沧州人氏,年十七,祖籍沧州梧城长阳山云隐村。”
秦凌羽瞪大了眼睛,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咳嗽了两声。
杜若兰惨然笑了几声,道:“秦小姐,你我仅仅见过两面,如何得知我是何方人士?我确实是沧州人,但并不识得什么云隐村。”
沈鹤淡淡道:“我想要知道你是谁、从何处来,并没有那么困难。梧城仅有三家养生堂,分散于城西、北、东南。只要询问当年的嬷嬷即可。”
杜若兰颤声道:“不,我不是。二公子说,你们是从京城回乡投奔亲戚的。嬷嬷三年前就过世了,这不可能是真的。”
“杜姑娘,你究竟在害怕什么?”沈鹤接过绣着兰草纹的衣角,缓缓道:“我只说城内这三处有养生堂,并没有说具体到哪一间、嬷嬷是谁。你将故人过世的时间都记得那样清楚,是否能说明我所言非虚呢?”
秦凌羽闻言一愣。
遑论杜若兰被眼前人套路了去,她也没能从其话中听出弦外之音来。
可是如此一来,他们二人的身份只怕是纸包不住火了——这并不像沈鹤的行事作风。
杜若兰像是下定了决心,咬牙道:“嬷嬷于我有养恩,我自是要时常去探望她的,所以记得清楚。至于害怕,我杀了人,一人做事一人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