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便是当今的左相严韦衡。
至于主考官,仍旧是翰林院的掌院学士刘昉与中书舍人权知礼部侍郎江仁浦,辅考官为翰林院侍讲学士李训这一点不变,只将乔铭昫换成了左相严韦衡。
左相辅考,说到底,只是为了镇一镇场。
考场上人心浮躁,某些人的某些心思确实该被镇上一镇。
随着省试日期临近,众考官于下朝之后便开始齐聚于礼部贡院重新商讨新的考题等诸多事宜,而与此同时,朝中又生出了新的一桩小插曲——有御史弹劾工部尚书罗朔府中人草菅人命。
这次弹劾发生在香附水苋偶遇乔氏女之后的第二日。
不过一夜过去,街头已寻不见乔氏女的身影了,无人知晓莫名出现又莫名失踪的乔嫣去了何处,就连宿卫司都只说并未见过其人。
罗朔出列驳斥御史所言,三言两语便将事情引向了另一个走向:乔氏女自知无颜留在罗府自请下堂,奈何出府之后遭亲族冷眼,故而疯癫。如今失踪,许是乔氏亲族实在看不下去,这才想办法将人暗中带走送出城也不一定。
眼下乔氏女身在何处尚且无人知,是生是死不可轻易下定论,朝中不少官吏深以为然,纷纷出列附议罗朔之所言。
弹劾御史气白了脸,却无明确证据可证实乔氏女的失踪与罗家有关,只能干瞪眼。
此事,终是不了了之。
这桩插曲并未对罗家起到什么影响,对罗家与于家的亲事也没影响。
据说,两家六礼已经走到了第三礼的纳吉,近日就会到宗庙占卜,如得吉卜,或许很快就会过聘礼定婚期了。
到了此时,罗于两家结亲之事已广为人知,坊间皆对此议论不休。
二月下旬的风将这些议论吹到了盛京城之中的各个角落里,连身在暖香坞里的絮娘也听说了,但她对这些事似乎并不感兴趣。
“看不出来,真是看不出来,没想到咱们剑术超群的章女侠穿起针线来也丝毫不含糊……”
絮娘望着正盘腿坐在面前凝神走针的人啧啧感叹。
这日她难得早起,正坐在楼下的茶室擦拭她的七弦琴,章纠白突然就翻过窗子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只见这女子将手中的剑往地上随意一扔,再将背上的两个大包袱解了往地上一放,人再往她身边一坐,就对她说:“絮娘,帮我找些针线来。”
“我没听错吧,你竟然找我要针线?”絮娘十分纳罕,“许久都不见你来找我,眼下一来倒是来问我要针线。怎么,周府里还能少了针线?”
章纠白露出一个乖巧的笑:“有些事儿,不大方便在周府做。”
这话让絮娘的眼中泛出了些不寻常的光,她放下琴靠到章纠白身边来细细观察着章纠白的神色,口中问道:“怎么,你被人家赶出了府?因为什么?夜不归宿会情郎?”
这话一出,章纠白瞪着眼睛愕然无语了好半晌。
“逗你呢。”絮娘噗嗤一笑。
“不正经。”章纠白啐了一口。
“这地方本就不是什么正经地方,我絮娘也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正经人呐,有些不正经的猜头不是很正常的么。”
絮娘伸手摸了一把章纠白的脸,“啧”了一声,又放开了手。
后来絮娘就赖在章纠白肩头笑得眼都眯起来,章纠白受不了地晃了晃肩膀,将絮娘晃开。
絮娘嗔了章纠白一眼,本想再玩笑两句,但章纠白伸长手往前一捞,就将七弦琴捞到了自己的怀里。
“再说这些我可就将你这宝贝给带走了。”
捏着帕子看着面前这抢了琴还对自己放话威胁的人,絮娘觉得好笑:“你又不会弹,带走了能做什么?”
章纠白屈指敲了敲琴身,说道:“我看你在闲着的时候总会捧着这把琴看来看去,明明擦得够干净了还要再擦,这把琴肯定是个值钱的宝贝,我是不会弹,但我将它给卖了送了不行么?”
“这琴的确是个值钱的宝贝,若被你卖给了不懂琴的人可就是不值当了。”絮娘眼波一转,“你若真喜欢它,我将它送你又何妨?不过么,送也不能白送,你若能用它弹一首完整的曲子我才送。怎么样,还要不要了?”
“弹曲?”
章纠白将琴放在膝上,手指往琴弦上一勾,状似认真地问了句:“这样弹?”再一拨,问:“还是这样弹?”
不管怎样弹,声音都如同风吹破竹、半夜鬼哭。
“行了行了,我这就去给你找针线,章女侠快高抬贵手,饶过这几根苦命的弦吧!”
絮娘捂着耳朵上楼去了,没去太久,下楼的时候,章纠白已经将琴放回了矮几上。
将针线包扔到几上,絮娘笑了:“说来,我还从未见过像你这么尽职尽责的护卫,一年间,满打满算的话竟然能在周府里当值一个月,可真是了不得。”
哪里有护卫在一年里只当值一个月的。
絮娘分明是在调侃。
章纠白听出来了,没接话,而是将包袱解开,从里头掏出一个什么扔到了絮娘的身上。絮娘轻呼一声连忙以袖遮面,等了好一会儿,却一点感觉也没有。
将遮面的衣袖移开,絮娘在自己周身找来找去只在袖摆处发现一张干叶。
“这是……侧柏叶?”
絮娘一脸茫然地捏着干叶转头去看身侧的章纠白,却见这女子在对上她的眼神时忽然“噗嗤”一下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