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周府,周荃珝刚进大门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候在门口的吉楠还不待他发问已主动回禀:“公子,章姑娘先前带着千屈她们在前院里烤了芋头吃呢。”
“好享受。”他叹。
“先前莳萝姑姑也这么说。”吉楠笑道。
才说着,莳萝就从正堂里迎了上来。她一边跟在周荃珝身后往晓暮院走一边问现下可有想吃的。
前几日周荃珝发了热,厨下备的都是些清粥小菜,眼下热已散,莳萝便打算让厨下备些滋补的肉食了。不过在那之前,也要看周荃珝愿不愿吃,想吃什么。
此时才近午时,要莳萝说,荤素都来点最好。
“烤芋头还有么?”
乍然听周荃珝问话,莳萝一愣,还未答话,晓暮院里就有一道声音传了出来。
“真是不巧,就在你回府前一刻,吕棘刚把最后一个烤好的芋头拿去吃了。眼下府里可是一个芋头都没有了,你要吃,只能出府去吃,或是明日才能吃了。”
晓暮院的外堂里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张太师椅,说话的章纠白就翘着腿靠坐在太师椅上,见到周荃珝迈步进屋也没放下腿,而是嘴一张,吐出了几粒山楂核。
她的手中还拿着半串糖葫芦,颜色透红,糖衣晶莹剔透,应该是才买回不久的。
那张太师椅不偏不倚就摆在外堂正中,前边摆的是炭盆,炭盆边缘乃至地面上散落着一些赭褐色的东西,瞧着像是芋头皮。
先前还好好的,怎么眼下变得如此狼藉!偏偏还是在公子回府的时候!
吉楠惊得一颗心都崩起来了,连忙对着章纠白使眼色让她挪一挪位置或者解释一下怎么会这样,但章纠白却岿然不动。
周荃珝望了一眼外堂,眉间微蹙着进了内室,莳萝径直跟着周荃珝走进内室为他把官服换成常袍,言语间只围绕午间吃什么,守在屋外的寇姜更是视若无睹不发一言。
吉楠四下望一眼,有些沉不住气,在周荃珝换好常袍走出外堂时垂头上前道:“公子,章姑娘不是故意的,小的这就将屋里收拾干净……”
说话时,吉楠莫名感到自己后背一凉,下意识转头看向章纠白。
果不其然,这姑奶奶正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瞧呢!
犹豫再三之后,吉楠将嘴一闭,果断随着莳萝一道出了屋。
周荃珝拿着从内室翻出来的一册书站在太师椅旁瞧了瞧,也没让章纠白挪位置,反而伸手拉过搁置在一边的厚大蒲团上坐在了炭盆边上,与章纠白挨得并不远。
翻开书页之时,他开口道:“有话要问?”
“你不是说你与大理寺的严卜不熟么?”
章纠白的目光从门外收回,落在周荃珝手中的书册上。她并没急着问,而是慢吞吞将手中所有的糖葫芦都吃光了才开口。
“是不熟,”周荃珝垂目看书,眼也未抬,“我二人虽同为朝廷效力,却甚少打照面。”
“哦,不熟。”章纠白点了点头,但下一刻就放下翘高的腿,手一伸,将周荃珝手中书册拿夺了过来。
她将书反扣在自己膝上,神色异常认真地问道:“既不熟,那你为何会如此爽快地接下他的弹劾奏表?若是其中掺杂有能拉你入险境的算计和阴谋,你又如何?”
大理寺司直往司隶台递弹劾奏表一事虽已不再是秘密,却也并非人尽皆知之事。章纠白这么一个向来对朝中诸事不感兴趣的江湖人会这么快知道这件事着实有些稀奇。
周荃珝低头看了一眼炭盆边的芋头皮:“古来便有寒月风雪透骨凉一说,但寒月里却也有围炉、煮酒、烤芋头这三件美事可做。小师姐今日烤了芋头,是想趁着天寒做尽美事?眼下看来,这寒月三美我只能沾上一个了。”
“别转移话题。”章纠白抿了抿嘴,有些不耐,“不管是寒月三美还是四美,都和我问你的事情无关。我问你,你如此轻易就站出来为他人出头,若是其中掺杂有能拉你入险境的算计和阴谋,你又如何?”
她在生气,鹿眼圆圆瞪着眨也不眨,手中的书册都被她攥得发皱了,看得周荃珝的眉头也跟着书册皱起,他探身去抽书,抽了两下没抽动。
“其实,就算严卜没有递弹劾奏表到司隶台,我也会动竞良。”
收回手,周荃珝转眼去看面前的炭火。
炭火烧得很红,他拿过盆架边的火钳将地上的芋头皮和山楂核一点一点地夹进盆中央,那些本就被烘烤过一回的薄皮再次遇火,很快就燃烧起来,有淡淡的焦香味随之散开。
待到地上干净了,盆沿也干净了,他的手也烘暖和了一些。
他放下火钳,探手去触章纠白空置着的那只手。
从问话的时候起,这姑娘空余的那只手就握成了拳。
将她五指慢慢捋开的举动,好似是在安抚她心底那股难以言说的不安与焦躁。
察觉出紧绷感消散得差不多之后,周荃珝收回了手,问:“小师姐可知晓,司隶台的作用是什么?”
章纠白鞋也未脱,缩着腿蜷在椅上闷闷回答:“巡监京畿以外所有官吏。”
“你看,你都知道的。”周荃珝弯了弯嘴角,“我本人的确与严衷夷不熟,可作为司隶台的按察使,我需要尽可能地掌握住盛京城内外所有官吏的族系背景。这是我的职责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