拴好马,给马喂好草料又净了手,莫栾刚跨进晓暮院天上就又开始落雪了。
雪片子簌簌地落,比前两日的厚一些,落在人的头顶以及衣襟上,很快就积了一层白。
小跑了几步进了卧房的廊檐下,莫栾伸手往自己身上拍了几下,将身上的雪片子拍落。
“嚯,这雪又落起来了。”
卧房的门开着,与叶贞一道围坐在外堂炭盆边的吉楠被扑面而来的一阵雪风吹得打了个冷颤。
“跟前两日似的,估计也是落不久的,但一阵一阵的就是不消停。关键这人还不能在下头站太久,否则就会堆出一脑袋的雪,那凉意跟着化掉的雪水直往脖子里钻,别提多冷了。这都快元月中旬了,还有这样厚的雪呢。”
“才元月中旬,又不是三月中旬,落点雪着实没必要大惊小怪。”
叶贞对莫栾招了招手:“来暖暖手,你和寇姜守在宫门外可吹了不短时间的凉风。”
正说着,就看到莳萝端着一个呈盘从院门那头走过来了,千屈和香附跟在莳萝边上听她说着什么,边听边点头,二人手中也各端了一个呈盘。
估计也是未料到这时会落雪,三人竟也未带伞,叶贞三人连忙抬脚出去将呈盘给接到手里。
“天气本就寒凉,眼下又落了雪,人在这时候极易染上风寒。我煮了些姜茶,你们四人一人一碗,都给我喝了。”莳萝说。
“姑姑只消叫人来说一声,怎么还能劳烦姑姑亲自送来。”
“就是啊!”
“不妨事。”莳萝笑着摇摇头。
“唉?”正烘着手的莫栾抬眼问,“公子不用喝?”
“公子眼下才吃过药没多久,那药便是治风寒的,你说还喝什么姜茶?公子若是再喝下这么一碗姜茶,哪里还吃得下粥。脑子呢?你的脑子呢?”正端着姜茶进来的吉楠忍不住开口。
“就你聪明。”
“反正我就是再蠢笨也比你聪明一些。”
吉楠喝了一口姜茶,扭头看寇姜:“唉,寇姜,我看你也不必整日为难我的腿肚子,也该多给莫栾来几下。”
“你有病是怎么的,还要拉着我陪你受罪?”
“好兄弟之间说什么陪不陪呢,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道理懂不懂?”
“去,谁跟你是好兄弟。”
不理会闹腾的吉楠和莫栾,寇姜将粥和翠玉豆糕放在堂中的案几上,靠近内室小声喊:“公子,莳萝姑姑将粥送来了,先用些粥吧。”
“好。”
虽应了声,但好一阵子之后人才出来。
周荃珝裹着被子从内室慢慢走出来的时候,寇姜、吉楠和莫栾已经喝完姜茶去厨下用饭去了,千屈和香附端着四人的空碗也走了,外堂只剩了坐着的叶贞和站着的莳萝。
“姑姑怎么也不坐着?”周荃珝拢着被子问。
莳萝上前摸了摸周荃珝的手,又探了探他的额,见手是暖的,额头的温度也是正常的才回话:“就站这么一小会儿又不累人,怎么就站不得了?我整日待在府中歇着,不像你,这么冷的天都还得往外头跑。”
看着周荃珝的脸色略有些苍白,莳萝又道:“快用些粥,今夜也别看什么书写什么字,更别下什么棋了,早些歇着才好。”
周荃珝点了点头。
莳萝站在一边等周荃珝慢慢将那碗碧梗粥喝完了,再等周荃珝与叶贞分着吃完了那一小盘翠玉豆糕才收拾了碗盘离开。
没过多久,莳萝又领着香附端了两盆热水上来。
侍候着周荃珝净了面,莳萝走进内室将床沿已经凉了不少的袖炉里新加了几块小炭饼,又替周荃珝放下了床幔。出来外堂时见周荃珝已泡好脚,莳萝便领着香附端着盆走了出去。
叶贞烘暖和手脚就站到卧房的檐下值守去了,周荃珝看了空空的外堂一眼,慢慢拥着被子走回了内室。
内室里燃有十余盏灯,周荃珝拿着剪子走到烛台边将烛火逐一压灭,灭得只剩下西侧窗边的那盏了才放下剪子,回到床榻边解了衣躺下来。
卧房内室里也燃着炭火,炭盆比外堂的要小一些,但已经足够暖和。
周荃珝躺在床榻上闭上眼静静听着窗外的落雪声,不知听了多久,渐渐入了梦。
床榻边放着一个装了小炭饼的袖炉,炉子比平日揣着的袖炉要小一些,盖上盖便是封紧了口,不会撒灰,放在被子边缘也不会将被子点燃。
西侧的那扇窗一直都未关上,仍留着一丝缝儿,有丝丝冷风从外穿进来,被床榻前的屏风挡去一些,风大的时候,能吹动床幔。
又一次从梦中醒来的时候,屋外没有鸟叫,也听不见更漏和钟鼓声,只有一片深浓夜色。
袖炉里的暖气在内室里散得慢一些,周荃珝伸手出被,触了触袖炉,依稀还能感觉出一丝温意。
室内仅留的那一点烛光在夜色面前有些微弱,周荃珝将袖炉收进被间,仰头看着床顶的帐子轻轻地浮动,看得迷迷糊糊地又要睡着之时,室内的光影忽然颤动了几下。
是那扇留着一丝缝的窗子大开了。
在晃动的光影里,他听见了一道没有刻意隐藏的翻窗落脚声。
随后,有脚步声渐渐向他的床榻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