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的他才发现屈雪的身体原来这样小,比他胖胖的蛇形还要小,却永远默不作声的挡在他身前,保护他,包容他,寻找给他治病和清洗体质的办法。
屈梦想,自己是时候该长大了。他也想保护爹爹。
屈雪抱着他,倒也没说什么话,只是安抚的摸了摸崽的脑袋。
屈梦忽然就想哭了。
晚上厨房做了烧鸡,屈雪吃不下东西,坐在旁边看屈梦一边吃烧鸡一边和他说自己在学堂上学到的东西。麒容提着食盒进来的时候几乎有些嫉妒。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去嫉妒一个小孩子,可是屈雪看着对方的眼神太温柔了。
他把食盒放在桌边,装作不经意的笑着说:“病中的人可闻不得这么满屋子的油腻味道,屈梦你吃得这么香,你爹爹可要怎么办?”
屈梦都快吃完了,闻言讷讷的放下手里的骨头,后知后觉,一副做错事的无措模样。
屈雪摸摸屈梦的脑袋:“没事,继续吃吧,饱了吗?你正在长身体,要不要再叫一只?”
麒容表面笑吟吟,内心酸水翻滚。
贪婪是没有止境的,在有些事上人但凡尝过一点点甜头,都会得寸进尺的想要得到更多。
屈梦是个缺心眼儿的孩子,但是缺心眼儿的孩子也能得到这种待遇,他妒。
屈梦说不用了,吃饱了,想要陪着爹爹睡。
麒容又在一旁凉凉道:“你睡觉不老实,雪雪的身体还没好,万一被你做噩梦不小心踢到了肚子怎么办?”
自从尾巴被摸过之后他自认关系已经更进一步,从屈道友到雪雪改口改得十分顺溜,而屈雪又吃人嘴短,就没好意思去矫正他的称呼。
屈梦闻言低落的垂下脑袋,掰着指头想了很久,才喏喏的说:“那我睡觉前陪着爹爹,总可以吧?”
前半夜房内的炭火生得旺,到后半夜的时候温度渐渐低了下去,屈雪从梦中惊醒,赫然看见床头立着个人影。
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床的内侧挪了好几下。
柳成杀从阴影处走出来,坐在了床边,“身体有没有好一点?”
屈雪警惕的看着他:“只要你不来我就会很好。”
柳成杀笑了下,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你身上都是别人的气味,”他若有所思:“特别是我那个小师侄的味道,尤其重。”
屈雪只是道:“他帮我许多。”
柳成杀沉吟:“这么上心么......”
屈雪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麒容不就是听了他的嘱咐才来照拂自己的吗:“什么意思?”
柳成杀袖手静静看了他片刻,忽然说:“你想不想见陆云眉?”
屈雪心口一痛,急切道:“你能让他回来?”
柳成杀没什么情绪的说:“他早就死透了,自然是回不来的。”
屈雪又一下子沉默了。
柳成杀挑起他的下巴,再次问:“你说,你想不想见他?”
屈雪的嘴唇有些哆嗦:“我......我想,我要见他。”
柳成杀的手拂过他的眼睛,困意瞬间袭来,屈雪昏睡之前只看见他低垂的眼睛。柳成杀垂目的时候有一种隐隐的慈悲相,又生得秀美,乍看就像一尊悲悯世人苦难的佛。
可他这种人,分明才是最寡情的,冷心冷眼,不渡众生,只是袖手旁观。
屈雪感觉自己在坠落,不停的坠落,好像魂魄被从躯体里面生拉硬扯出来,反复拉扯蹂躏之后又粗暴的塞回躯体里,等他感觉自己终于逃离了那股失重感,只感觉下巴好像被什么东西抵着,一个沉沉的声音响起:“你真的是那么想的?”
屈雪在僵硬中移动目光,入目是沉重冷硬的盔甲,缠着粗绳的刀把,还有他记忆中的那张脸,沉沉的,带着些微隐而不发的怒气,问他:“你真是那么想的?”
屈雪的嘴唇动了动,却并未出声,只是失了魂一样看着他。
毛毛刺刺的刀把抬起屈雪的下巴,他哆嗦着,目光一转不转,别开刀把一步一步走过来抱住了陆云眉的身体,用尽全力收紧手臂。
他说:“不,我说的全是违心的气话。”
他说:“云眉,留下来,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在这里。”
他说:“求你......”
静默良久,一只粗糙的手放在了他的脸颊上,头顶传来传去陆云眉对他一贯纵容的,服软的叹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