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这日,谢叙白早早就称病请辞。
今日排场多,天一擦黑,宫中点灯赐福的车队便出现在京城里。
百官跟随在陛下身后,与百姓一起,眼看着当今点燃西市高架上的龙灯。
与往年一样,照旧是圣上说了些吉祥话,随后便在臣民山呼万岁的声音中回了宫。
今日宫中还有十五夜宴,孟无厌站在排首,没有看见谢叙白的身影,心中稍定,看来相思这次还是得手了。
身边烟火声,喧闹声不绝于耳。
孟无厌却难得的走神,许相思是他送去谢叙白身边的一把好刀,当初他强行斩断两人多年的情意,将人送到了谢叙白身边,若不能为他所用,那就的确是太可惜了,还是要找时间好好同她说说才是。
他们两个相识这么多年,又有年少的恩情,有什么事儿是不能说开的?
至于她心中的期盼,自己其实是清楚的。
只是如今碍于孔殊在,他亦是处处被掣肘,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实在无法允诺她什么。只盼许相思还能如以往一般,再体谅他一些。
“摆驾回宫。”点灯赐福仪式结束,礼官唱和声打断了孟无厌的思绪。
圣上的车马离开闹市,人群便又活络了起来。
“蒋嘉南,你今日若不能给我赢到兔子灯回来,你就别想再来我家蹭饭!”娇俏的女儿声在人群中突兀响起。
头梳女儿髻的少女掐着满脸涨红的小公子的脸蛋儿。
任谁都看得出两人间青梅竹马的情谊。
孟无厌扯唇笑了笑,仿佛看到多年前的许相思与自己。
只是如今物是人非,他们也许再也没有这样自由的十五夜了。
“孟大人,瞧什么呢?”身后的同僚催促着。
孟无厌叹了口气,望着前头明黄色的身影,快步跟上,心中却忍不住想:此刻,许相思又在做什么呢?
吵闹的青梅竹马让开了身,便闪出两个头带面具的人影来。
许相思将手中的兔子面具拿下来,对着谢叙白调皮笑道:“早上才告了病假,如今便在圣上眼皮子底下玩捉迷藏,谢大人,你胆子够大的啊。”
谢叙白亦摘下脸上的狐狸面具,浑不在意道:“好不容易有个得闲的上元灯会,若为了躲那位错过这些大场面,岂非吃了大亏?”
许相思无语道:“年年点龙灯,你谢大人都是站在头一位的,怎么?还没看够?”
谢叙白拉着许相思,与宫中车队背道而驰:“往年都是站在台上,等着燃完龙灯还要一路走着回宫赴宴,无趣又疲累,反倒不如在台下做个看客轻松。再说,今日可不光是为了来看点龙灯。听闻上元灯会,京城彻夜不眠,这光景,我可从没见过,还要烦请谢夫人指点一两个好玩的去处。”
许相思捂嘴一笑:“瞧瞧,这官做大了倒成没趣了。寻常百姓习以为常的东西,到您这倒成了稀罕事,我说谢大人,当官当成您这样可不行,还是得多多体察民情才是正经!”
谢叙白闻言理了理衣摆,正色几分道:“听许家娘子这话,倒像是有些民情要表与本官,不知有何事可由本官效劳的?”
许相思将手中的兔子面具往他怀里一塞,拉着人便朝前走:“还真叫谢大人说着了,倒是真有一件事,要劳烦谢大人。”
“乐意之至。”谢叙白回握住她的手心。
两人一路传过拥挤的人群,来到了洛河边。
水边阶台处,早已备好了许多推杆子。
水面上点点星火亮起,正是众人许愿的河灯,顺着水流点亮此方的夜。
长街尽头,临河的第一家便是一家灯铺。
许相思拉着谢叙白,熟门熟路的进了门,那老板瞧着许相思露面,便乐呵呵的道了一句:“姑娘来了,灯在外头。”
谢叙白不知许相思在搞什么名堂,不过如今这情景,倒也不难猜,无非是她早早定了盏许愿河灯,想全一全自己这遭上元灯节的体验。
他自然是乐意配合。
灯铺是南北通透的格局,两边皆可引客进门。
许相思的灯便被老板放在背河的一头,老板引着两人从北边出了门,甫一出门,便见到门口有一群幼童,有的踮脚,有的撅腚,正在打量着一盏巨大的花灯。
那花灯实在土气,不似别的灯般巧妙,只胜在一个憨大上。
薄薄的灯纸包裹着里头剪好的皮影。
“去去,一边儿玩去。”老板一边赶着孩子们,一边将灯芯子点燃,置于灯盏之中。
摇曳的火光亮起,皮影便看清了,麻姑贺寿、松鹤延年……每一面都是用来贺寿的老掉牙纹样。
如此花哨又憨傻的灯,实在让人不忍直视。
谢叙白摸摸鼻子,要笑不笑的强压着嘴角。
许相思却毫无所觉,兴致勃勃的提着灯,将人拉到河边,身后跟了一溜烟儿看热闹的幼童。
“相思。”谢叙白拉住她:“这灯太大了,河面上漂不起来的。”
许相思乐呵呵道:“谁说我要放在河面上了,借一借河道的风罢了。”
说罢,她示意谢叙白与她一起拖住灯身。